“春娘,你別這樣。”垂花門後頭一瘸一拐走出個披發女子,看著年紀不大,臉色蒼白,青一塊紫一塊的。她身上穿得是春孃的衣裳,還是新的。
季有魚視線在春娘身上溜了一圈,這衣裳是剛來的時候他給買的,春娘寶貝似的自己都捨不得穿居然給個外人。
女子緩緩上前,跪落在地:“奴家周雲嬌,冒昧隨春娘喚您一聲東家。春娘心善,同情奴家的遭遇,還請您不要責怪與她。”
溫聲細語加上清秀的眉眼,若不是鼻青臉腫倒也是個可人兒。不過如今弱柳扶風,一吹就倒的模樣也能讓人心生三分憐惜。
春娘希冀地望著季有魚,聲量略高:“東家,奴婢知道您心善,雲嬌她那夫君實在不是個人,您發發慈悲幫幫她吧。奴婢做牛做馬報答您。”
為了個外人做牛做馬報答自家主子?這是什麼騷操作!所有人都是一臉怪異神情,心善可以,不過眼前的情況,似乎有點......
江漢突然厲聲喝道:“春娘,你僭越了。”
“東家,奴婢......奴婢......”被江漢一提醒,春娘瞬間臉色大變,連連磕頭,“東家恕罪。請東家恕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呵。
季有魚冷笑一聲,原本溫軟的眸子浮上寒涼:“既然該死又何來恕罪。”還真是給兩分顏色就開染坊。
春娘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不停磕頭賠罪。
她實在太得意忘形了,東家心善但是始終是自己的主子。她剛才的言辭......換成別人少不得就是一頓鞭子伺候。
周雲嬌沖著季有魚磕頭:“春娘一時失言,請您莫要怪罪。說到底都是奴家不好,奴家這就走。只是春娘救命之恩今生恐怕難以報答,他日定為牛馬結草銜環。”
“您莫要生春孃的氣,春娘敢這般直言定是您往日待她甚好,如同家人一般。也是您的善意將養了她這樣純良的性子。”
一個個不想做人搶著做牛馬,也是活久見。不過這周雲姣說話倒是甚為有禮,有技巧的捧著季有魚不說,還帶著文氣。
季有魚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念過書?”
周雲姣溫軟答道:“奴家父親在世的時候是個私塾先生,耳濡目染識得些字。”
難怪說話文縐縐的。
“家裡人就這般看著你受人欺辱折磨?”
周雲姣瞬間眼眶布滿淚水:“爹沒了,家沒了,什麼都沒了。原本以為嫁人之後會有個屬於自己的家,沒成想.....茍延殘喘這些年,也算是活夠了。只是,只是實在無顏去見地下的爹孃。”
孃家就算是再不待見也不至於眼睜睜看著女兒給賣進樓子,原來也是個沒有靠山的孤家寡人。
季有魚看著茫然無助心如死灰的周雲嬌,動了惻隱之心:“可留你幾日養傷,但我這裡不養閑人。”
周雲嬌都沒來得及擦拭滑落的淚水,回話道:“奴傢什麼都會,洗衣做飯灑掃跑腿都行的。多謝東家收留。多謝東家!”
“月升哥,你們自己安排兩個人回家住,騰間屋子給春娘和她。”店裡後院就三間屋子,一間做了儲藏室,另外兩間住著人。原本是三人一間兩人一間,李文松如今回家住,就成了兩兩一間。
“長生,買了你愛吃的桂花糕,出來拿。”
季有魚轉身,看都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春娘。
他不是什麼惡主子,不會動不動鞭子棍棒伺候。對他們幾個一直奉行的是僱傭關系,如今這種情況要怎麼處置,關柴房餓一天?抽一頓?發賣?
狠毒的事做不出來,幹脆眼不見為淨。
“哎,來啦。”長生快速跟上,看到季有魚身後冒出腦袋的白雲,“東家,您把咱家白雲也帶來啦!”
周雲嬌的遭遇是值得同情,但是春孃的作為讓長生不喜。他的東家是天下第一好,但不是冤大頭,什麼事兒都往他身上攬。
張月辰原本只覺得春娘心軟善良,沒想到是個上杆子的。他家魚哥兒又不是菩薩見個可憐人就要幫,居然還跪求,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啊。
他繞過春娘,張嘴喊道:“魚哥兒你最愛的我沒有份兒嘛,我可是要傷心的嘞。”
一個個都不理她,還要她搬到店裡住,春娘再也忍不住,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落。奈何先天沒有優勢,就算哭的可憐礙於那胎記反而有些嚇人。
只有周雲嬌耐心寬慰她。
其他幾個大男人直接扭身顧自幹活。
江漢礙於往日情分,多說了句:“春娘,認清自己的身份,莫要多事。”
做下人的哪怕主子再好也該謹言慎行,他們這些人生來命就捏在別人手裡,想要茍活就得小心翼翼,一步都不能踏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