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氣瞬間充斥了整個車廂。
宋汝瓷閉了閉眼,那種高熱的紅暈之下,臉色又蒼白幾分,稍一休息才又溫聲繼續:“扶我起來。”
宋汝瓷耐心教他:“讓我靠著,往我嘴唇邊也倒些酒,把酒壇放在我手裡。”
宋厭這次聽明白了,也不肯了,盯著他:“你是要裝醉。”
這種盤查多半其實都是例行公事,集市上因為罪奴鬧起來,於是在各個路口設卡查驗,查到查不到也沒多大所謂。
倘若馬車裡拉的是個醉漢,問也聽不懂,話又說不清,衙役為了省事,多半是懶得自找麻煩招惹是非的。
只要宋厭藏在這些貨物底下,別動別出聲,衙役大致掃一眼,差不多也就放行了。
可宋雪襟病了!如今卡頭排起了長隊,這盤查少說也要半個時辰,難道就這麼叫酒氣燻著?
宋雪襟自己甚至都坐不起來,身上又燙又軟,神情還是安靜的,眼睛朝他溫和地彎了彎:“沒事……”
宋厭死死咬著下唇,沉默地與他對峙,但小孩子能在這雙眼睛、這隻手下撐的時間畢竟還是短,半晌到底落敗,跪直身體,抱扶著宋雪襟靠在車廂壁上。
他用手墊在宋雪襟腦後,倒了一點酒,灑在霜白的嘴唇上,濃烈酒氣果然嗆得單薄人影咳了兩聲。
不過也沒更多的反應了。
宋厭不安,換成清水,喂他喝了兩口。
清涼水汽浸過喉嚨,那雙眼睛就又緩緩張開,朝他笑了笑。
“別亂跑啊。”宋雪襟輕聲說,“會丟的。”
宋厭的眼眶急得泛紅,心說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個。他怕宋雪襟坐著太累,拱進這個懷抱裡努力抱著燒到發軟的人,背後是力道輕柔的安撫。
很緩慢,一下,兩下,三下。
最後慢慢停在幼童背上。
宋厭抬頭,他看見翦密睫毛貼著泛青眼瞼,小心拽了拽袖子,沒反應。
宋厭徹底慌了,抱著宋雪襟的胳膊不停晃,胡亂地叫“家主”、叫“父親”,全都沒人應,他腦中一片空白,跳下馬車去找人,隨便什麼人,衙役也好,只要能救宋雪襟的命,把他抓走就抓走。
宋厭在人群裡亂沖亂撞,總算找到了個看著靠譜些的影子,那人穿著捕快的衣服,身量很高,很英武。
他聽見別人喊他“褚大人”。
宋厭知道自己是罪奴,他不能就這麼在人群裡暴露身份,這片的差役都是新的,修為很淺,只不過是調來充數,能看出他烙印的人應當不多。
足足三年流放、逃亡、被賣來賣去,宋厭其實早學會一身市儈本事。
他得先撒個謊把這個褚大人拽走。
到了僻靜處,沒人在的地方,再跪下求對方。把他交到官府也是份功勞,總能給宋雪襟換點藥的。
宋厭橫了橫心,咬牙沖過去,扯住這位“褚大人”的袖子:“爹,你怎麼還在這?”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一片錯愕視線裡,幼年主角咬著牙關,埋著頭亂七八糟撒謊:“我娘……病得不行,你快和我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