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頃刻間靜下來。
跟班也見勢不妙,腳底抹油溜了個幹淨,就只剩下那個手拿著長劍的紈絝。
他的臉色變得煞白,彷彿渾身都被定住,維持著姿勢,一雙三角眼驚懼地吃力轉動,看向由街頭走近的人影。
玄青廣袖長袍,鶴氅,本命劍。
天級弟子!
紈絝只能認到這一步,卻是因他眼拙,但凡他看見了那廣袖長袍上繡的北鬥七星紋樣,就該知道這不是尋常天級弟子。
——這是裴照。
二十七歲,出生時就有祥雲彩霧繚繞,仙鶴徘徊不去,被掌門親自帶上山撫養培育,天衍宗本代弟子大師兄。
不過修行了短短二十餘年,就已半步仙門,離飛升也只差最後一程。
裴照在宗門之中的地位,遠超過一些資質平平的師叔、師伯,至於紈絝家裡那個準備沖擊天級的驚才絕豔一百七十歲祖爺爺……裴照根本就不認識。
他走到兩人之間,也根本不看那隨手定住的紈絝,垂的目光落在宋汝瓷身上。
凡人眼中的金貴寶劍寸寸崩碎。
碎鐵可不比碎玉,這東西是真能傷人的,紈絝殺豬似的慘叫起來,臉上、身上道道血痕,卻根本顧不上,雙手全哆嗦著向下慌亂摸索,只摸到血流如注。
紈絝這下徹底魂飛魄散,兩腿一蹬,昏死過去。
……
裴照低頭,看著已經戴好兜帽,單手遮住孩子雙眼的宋汝瓷。
“你是何人。”他問,“為何放縱孩子,在我天衍山下鬧事?”
這話問出一雙漂亮過分的眼睛。
睫羽下的點點星霜,冰涼剔透,流轉在冷色調的明麗稠藍之上——連裴照這種出生就練氣、二十七年沒動過凡心的光桿劍修,對上這雙眼睛都愣了下。
彷彿有什麼柔韌又不明顯的刺。
紮了一下。
不疼,叫人莫名覺得心頭有什麼繚繞。
是突破機緣嗎?
裴照此次出關是因為突破無門,隨心起意想要出來走走,恰好見了這場紛爭,便出手一管,並不完全清楚事情始末。
“厭兒沒有鬧事。”
清瘦單薄過頭的影子開口,抬手作禮:“璇璣宋氏,宋雪襟。”
“多謝閣下出手搭救……容當後報。”
大概是終於放鬆下心神,這幅單薄病骨也不堪支撐,前半句話的尾音裡已摻進咳意,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咳出來的。
白皙手指掩住淡到透明的口唇,咳了一陣,額頭滲出淺淺一層汗,眼尾那顆殷紅硃砂痣像是洇染開來,變成一片薄紅。
紅得……叫人心顫。
像是有什麼人用筆飽蘸著硃砂描了一記,由泛著細紋的蘊秀眼尾暈開,蔓延到本來蒼白的顴骨。
跟著他的孩子立刻抬手抱住他,努力支撐住他的身體,死死皺著眉,天生狠絕的黑眼睛透出焦灼不安。
咳出水色的霜眸淌出點安撫的笑影。
宋雪襟咳得太兇,又被宋厭毫無章法攥著袖子、衣裳,原本嚴實的衣襟也被稍微扯松,露出一小片雪色脖頸。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