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會跟家裡頭說實話,可這麼大的事,扯什麼謊也夠他喝一壺。
紈絝攥著鮮血淋漓的手腕,盯著宋厭的神情轉為陰鷙,伸手就要去扯這小崽子的衣領,還沒碰到就扯了個空,瞳孔縮了下,抬頭看向宋汝瓷。
“……什麼意思。”錦衣紈絝眯了眯眼:“這小雜種是你的?我怎麼不知道,鼎鼎大名的星官大人還有個崽子?”
宋雪襟這輩子,除了宋家,就只進過皇宮與司天臺。
“和誰生的?”
紈絝上下打量他:“不會是什麼司天臺的紅顏、宮裡頭的貴人吧?”
話說到這,已經是明晃晃的羞辱了,他還嫌不夠,三角眼陰惻惻地瞄著宋汝瓷的肚子:“還是說,宋家主天賦異稟……”
“我家的孩子。”宋汝瓷說,“不是雜種,閣下慎言。”
話音沒落,劍光已經一閃。
人群也有些慌亂,壓不住的議論紛紛裡,錦衣紈絝身上那把佩劍鏗的一聲,倏然出鞘。
好劍!
眼見到劍光閃爍的人心頭都是一驚,這劍寒氣四溢鋒芒畢露,絕對不是凡品。
莫非今日逃不脫地要當街見血了?
宋厭的瞳孔狠狠收縮了下,又要往上沖,卻依舊被肩頭那隻手輕輕按住,狠戾小獸似的幼童奮力掙紮,依舊沒能沖上去,被那一片沁著寒梅香的袖子攏在其中。
——宋汝瓷被雪亮劍尖挑著下頜,揚起頭頸。
兜帽也就跟著這個動作滑落。
原本議論紛紛、有些騷動的人群,毫無預兆地猝然靜了片刻,有人瞳孔顫了顫,不自覺抬手用力揉了幾下眼睛。
天衍宗附近,說日日都能見神仙多少誇張了,畢竟那些上仙也不可能總來凡俗人世,但再怎麼樣,也是見過不少人中龍鳳,知道什麼叫仙人之姿的。
卻也從沒人得見過……眼前這般景象。
簡樸的青衣布衫,布料難免粗糙,磨得頸側微紅,恍惚裡叫人想起滲了紅釉的玉瓷,不敢哪怕多看一眼。
向上……向上,就是那張臉。
容色雪白的清麗側臉,彷彿經年不見天日,白得如同冰綃素紗。
映著耀眼日光,眉心隱隱殘留一點淡金星紋,垂落的翦密睫毛掩住瞳孔,略微上挑的眼尾綴著顆鮮紅色的硃砂痣。
幾縷青絲叫風撥得稍亂。
……司星郎。
不知道幾雙眼睛看得愣神到發直,憋住呼吸忘了喘氣,心跳如鼓,被人狠狠拍上好幾巴掌才勉強回過神。
“原來是你家的。”紈絝眯了眯眼睛,掂了兩下手中碎玉——那些跟班撲在地上滿地亂找,邊罵邊轟人,鞭子揮得啪啪響,也只撿回這幾大塊。
至於碎屑,天知道究竟崩飛了多少塊,已經徹底無處尋覓了。
錦衣紈絝盯住宋汝瓷,狠戾陰鷙之下,那點見色瘋長的貪婪幾乎藏不住:“這東西,宋家主願意賠了?”
“我要的也不多。”紈絝手腕一抖,鋒利劍尖已經抵在了那片雪色頸間,“你們宋家的《星經》,還有你,陪我……”
話只說到這,舌頭就莫名僵硬。
紈絝察覺到不對,皺了皺眉,還沒等咂摸出端倪,四面圍觀的人群忽然劇烈騷動起來。
不等跟班們抓人弄清楚,這些人居然已潮水般退了個幹淨。
各個腳步匆匆,低著頭恭敬快走。進家的進家,離得遠的實在來不及跑,只好擠進沿街店鋪……不知道一口氣塞進去多少個,把門關緊閂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