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他們走過來的這一路,風塵僕僕,節儉著用盤纏,每次拿竹筒接水的時候,宋雪襟也都是會用潔淨布帕濾幾次,等澄清了再給他喝的。
幼年主角皺緊了眉頭,差點就上手去撿茶葉梗,用力咬著嘴唇。
險些被攥壞的茶杯被另一隻蒼白柔軟的手輕輕攏住。
宋厭打了個激靈,抬起頭,還沒等說話,後背已經被微涼的清瘦胸襟覆住:“要慢慢來。”
宋汝瓷教他,這種茶壺傾斜的角度不能太深,不能太急。紅陶土的壺嘴裡倒出的茶水變成了澄清的,只有淡淡草綠色,和一點山野茶香。
宋厭沉默地盯著那些透出薄紅的指尖。
宋汝瓷倒好了兩杯茶,一杯自己潤了潤喉嚨,一杯遞給他:“要喝嗎?”
宋厭像是受驚的小豹子,視線閃了下,一言不發跑了,撲回榻上牢牢抱住了那個布老虎。
他不看宋汝瓷,只是聽見腳步聲,那隻手又靠近了,捏著被角替他蓋在身上,隔著被子撫了撫他的背。
……奇異的感覺就又湧了上來。
宋厭不懂得這人的手有什麼仙術,或是施了什麼咒,掌心藏著什麼咒文。
他還沒學會隱藏心事,緊閉著眼睛裝睡,聽見坐在榻邊的人輕輕笑了聲,就渾身不自在地彷彿葦席長了刺。
“睡吧。”宋汝瓷說,“好孩子。”
眼皮閉得更緊了。
宋厭忍著那種古怪的酸澀,又漲又疼,攪得他心裡很煩,很想逃跑。
但他跑不掉,帶他去見宋雪襟的人告訴他,主家已經在讓人他身上施了咒。
不論他逃到哪,只要一念咒,都會被找到。
那隻手輕輕揉著他的頭發。
……很軟。
宋厭想翻身,又不敢動,緊緊抱著那個布老虎,把臉埋在被子裡。
宋汝瓷起身去了窗邊,把針線拿過來,坐在榻邊縫袖子上的裂口,很不熟練,還紮了下手,紮了兩下手,三下。
“……”宋厭在眼皮縫裡實在忍不住了:“我來。”
燈下柔和的、彷彿灑滿了星霜的暗藍眼瞳望著他,神情有點驚訝。
宋厭一言不發地給他縫好了袖子。
這些事宋厭過去也常做。
反正是沒人要的孩子,衣裳壞了也沒有阿孃給補。
縫補丁的縫法,當然算不上有多工整,針腳粗糙,歪歪扭扭,但也總比宋雪襟一針紮三次手指頭強。
宋厭裝作沒聽見“謝謝”,裝得不好,剛被微涼的力道攏著後脖頸,還沒來得及藏進被子裡,就從耳朵尖紅到脖子根。
幸好榻邊的人像是沒發現。
影子安靜陪了他一會兒,就把披風蓋在他身上,輕輕起身,回了桌邊。
翻幾頁書,慢慢去喝那一盞冷茶。
宋厭本來想問他為什麼不睡覺,但還沒張口,睏意就不受控地湧上來,眼皮發沉,攥著披風蜷進去,埋在那一片淺淡凜冽的寒梅香氣裡,墜進混沌夢鄉。
一夜再沒出別的事。
到了次日,按著說好的,宋汝瓷帶著宋厭去集市上買山楂。
這回系統也體會到那種相當古怪的氣氛了——莫名搭話的商販是真的不少,說是想偷小孩吧,又不十分像,個個支支吾吾的,視線倒是一直往宋汝瓷身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