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標記,出去以後誰知道他是博士的實驗體呢?
不就得被當成沒人要的野變異種了嗎?
狼王已經因為這事懊惱了很久,每天半夜都煩到揪著尾巴毛睡不著。
他看那條破蛇成天戴著那個黃銅色晶片,相當眼熱,相當嫉妒,相當想搶過來……要不是不能在博士面前和別的實驗體打架,陵拾早就下手了。
“會疼的。”宋汝瓷摸著他的耳朵,慢慢想了一會兒,還是覺得這樣會很疼,“你是自由的,陵拾——”
單薄的身體被抱緊,微微怔住的琥珀色眼睛睜圓了一點,然後眨了下,宋汝瓷被放在用棉花墊得格外軟和舒服的貓窩裡,力道強悍的雙臂撐在臉畔。
依舊是人的姿態,但又像是狼,深橙色的獸瞳定定凝望著他,良久才低頭,輕柔地貼在他頸間。
“博士。”覆蓋著他的灰狼輕聲問,“要是……”
陵拾本來想問“要是我真的跑了你會怎麼樣”,又怕這種假設會惹得博士傷心,想問“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握著我的尾巴”,又心疼小貓不該面對這種問題。
就是這樣,橫也不忍心,豎又不忍心。
所以連架也吵不起來。
但說不定是他想得太大聲了,睜大的琥珀色眼睛望著他,水汽又溢位來,浸透了睫毛。
狼王連忙攥著袖子,彎腰輕柔擦拭,心想小貓博士原來這麼愛哭。
都怪他,想得這麼吵,衣櫃裡本來就很安靜,一定是他吵到博士了。
能最早遇到一張白紙的博士絕對是他的幸運——陵拾忍不住想,宋汝瓷的性情其實很明顯在變化,隨著對這個世界瞭解得越來越多,飛快成長,越來越沉靜、越來越溫柔和從容。
面對那條蛇,即使因為共感了鱗片裡的記憶,很不舒服、很難受和生氣,也依然能完美掩飾下來。
能一直忍到埋進狼毛裡才哭。
只有在他這裡宋汝瓷會變回小貓。
只有那一點藏在深處的,最柔軟、最純淨的部分,最乖的小貓……會因為遵從絕對理性,說出了“你是自由的”這種話就難過到落淚。
會忍不住說實話:“我不想你走,你能明天再自由嗎?”
……
軟綿綿的小貓被用力揉進懷裡。
狼王一口氣保證了自己不光可以明天再自由,還可以明年再自由、下輩子再自由,其實根本就可以完全不自由。
“我不要自由。”
陵拾用那種他過去相當嫌棄、現在已經很熟練的語氣,貼著小貓軟軟的耳朵根:“博士,我要你給我打個標。”
——他亂七八糟地講一些馴化史,來佐證狼天生就是要和小貓在一起的,來說服博士相信狼沒有標記就會難過到掉毛,他託著、捧著小貓,哄好小貓咬住他的耳朵:“對,用力。”
陵拾和他的博士藏在衣櫃裡,順撫柔軟的脊背、腰窩,打著顫的尾根。
小貓尾巴難耐地捲起,又被哄著放鬆,暗淡的衣櫃裡只有一線縫隙裡透進來的光源,呼吸越來越急,齒尖不受控地用力,脊背顫抖,被撫摸的尾巴根那一點毛旋反射著銀色的人造月光。
在某些劇烈悸顫終於達到終點、沖破界限的同時,那一點根本算不上疼的感觸也終於釘穿耳骨。
柔軟的、濕熱的。
小貓舌頭。
陵拾收攏手臂,小心捧住差一點就融化的小貓博士。
小貓看起來比他緊張,一點力氣沒有了,胳膊還盡力抱著他,輕輕舔舐那一點滲出來的血:“疼嗎?”
灰狼搖頭,耳朵還很精神地立著,博士鬆了口氣,繃緊的肩胛忽然變成融化的軟塌塌小蛋糕,宋汝瓷在程式碼裡找了找,發現一大串暈血的程式碼資料。
——這是摩伊拉的某種防火牆,事先就被植入,持續執行,防止書架自行醒悟。
因為見到血就會暈倒,所以永遠不會看到自己所編輯的程式變成了什麼樣的慘像。
在這之前,要麼陰差陽錯、要麼被護著刻意避開,宋汝瓷還沒在這個世界見過血,這還是第一次。
“那你抱著我,不要鬆手。”
小貓博士軟綿綿地說:“我要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