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眠的向導睜開眼睛。
焦頭爛額、準備潛伏出去吃個理發師回響幽靈再火速趕回來的巨蛇,低下蛇顱,蛇尾徹底打著結卷死。
窗戶上霧濛濛的水蒸氣浮出字跡。
字很小。
只佔一個小角落,筆劃歪歪扭扭,但看得出盡力在嘗試像記憶中那樣讓字跡端正,寫完抹掉又呵上一層再重來。
「對」
……
「對不」
……
「對不起」
「:(」
看那個相當歪歪扭扭的冒號單括號,就知道巨蛇這一白天沒休息,相當勤奮——傳單上那些字估計已經被嚼爛了。
不僅學會了標點符號。
還學會了用標點符號拼顏文字。
宋汝瓷咳了下,壓了一會兒,還是笑出聲,苔綠色的眼睛蓄滿水汽,恢複柔軟明淨,被蛇尾卷著晃啊晃的也止不住笑,咳嗽著抬手揉眼睛,像小孩子。
巨蛇怕他把眼睛揉壞,蛇尾卷著手腕力道柔和地小心哄,檢視泛紅的韶秀眼尾。
太久沒有哨兵守護,獨自守著那個危險的深層圖景,不睡覺,不休息。
這具身體已經太成問題。
“不要緊。”宋汝瓷彎了彎眼睛,接過發繩自己綁好,三秒鐘,一個漂亮的止血結,“走吧,任務要簽到了……”
他看見一隻鐵灰色的戍獵鴞站在窗外,意識到已經有來客,就撐了下手臂,從巨蛇的環繞包裹裡輕巧落地,撫了撫冰涼的鱗片,去給灰鴞一行人開門。
巨蛇卻沒有立刻離開跟上。
因為那隻戍獵鴞,灰鴞的精神體——正被熔金蛇瞳森然盯著。
領域如山般的強悍壓制下,戍獵鴞無法展翅,只能在幾乎勒碎骨頭的壓迫裡艱難出聲,盡力嘗試搜刮多年前的舊記憶,推測那個熟練過頭的繩結。
“……他會打止血結,應該……不是因為老是受傷。”
“我聽紀琛說,他很久沒流過血了。”
“是你教他的。”
“當時你們兩個溜進了——我不是說他違規,見鬼!好吧……你帶他進了永夜燈塔,就因為那地方足夠幹淨,沒有酸雨和整晚鬼哭狼嚎的風,能讓他睡個好覺。”
誰敢進永夜燈塔??
燈塔會在夜裡指引迷途者,但燈塔裡面從沒有光,時間是靜止的,永不流動。
那裡面極為空曠,進去就會迷失,彷彿能聽見亙古以來的回響。
十九歲的哨兵抱著自己的向導,把人整個裹在懷裡,小心地拍著背,笨拙地哄,輕輕晃啊晃,哼唯一會的一小段歌謠。
熔金蛇瞳深處流轉碎片。
無形的壓力反而更盛,戍獵鴞的翅羽都已經有些狼狽的淩亂,偏偏掙紮不脫,只好吃力地繼續向下坦白。
“你後來又教了他……很多次。”
“他學得不快,不是他的問題,他很聰明,你怕繩子勒傷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