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汝瓷和他講了自己的病,近期記憶沒關系、遠期記憶受損,所以一段時間不見的人會被忘掉——徐鶴安就親眼看到過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紅頭發搖滾小子紅著眼眶硬沖進學校,在公寓門口不依不饒蹲守一宿,一句“isten”沒出口,就呆愣在原地。
徐鶴安替宋汝瓷上去熟練解釋,宋汝瓷生病了,過去的事不記得,不過不影響什麼,宋汝瓷還是一樣厲害、一樣好,前兩天還代表本校隊伍在跨國網路攻防模擬戰裡大獲全勝。
還有吉他,徐鶴安看到對方懷裡抱著的吉他,好心補充,吉他也不用送了。
藺司言的粉絲有不少爬牆的,天天表白,想盡辦法哄宋汝瓷閑下來出個道玩玩,吉他送了一大堆……最後藺司言的工作室代為處理了它們。
中途攔截,按價購買,沒讓這些吉他塞滿宋汝瓷學校收發室打擾正常秩序,捐給了一所援建的希望小學。
據說藺司言自己都沒能送成吉他。
要徐鶴安看,這就是沒長腦子——宋汝瓷的聽力在減退,大概是因為這段時間太辛苦,已經要戴助聽器。
送吉他是生怕人家過得舒心高興?
“謝謝你。”這段時間跟著宋汝瓷,徐鶴安被教得很乖,蹲著說客氣話,熟練掏出手機,“捐了吧,我幫你,希望小學還是貧困山區?”
紅發搖滾小子愣了挺長時間,死死抱著那把吉他,像抱著什麼一放手就會丟的東西,胸口劇烈起伏,眼眶紅透了,臉倒是蒼白。
他們在這說話的工夫,宋汝瓷也扶著扶手,慢慢走下最後一段樓梯。
徐鶴安跑過去,攙住清瘦手臂:“來了個人,好像是你的粉絲。”
宋汝瓷的病坐不了電梯,每天走樓梯也可以鍛煉身體。教師公寓在二樓,其實不高,但空間感受損,無法準確判斷臺階落差,宋汝瓷需要走得更仔細。
這也是鍛煉,醫生說,得讓宋汝瓷自己多走路,對保持神經的活躍性有好處。
不然徐鶴安早就忍不住天天揹著宋汝瓷上下樓了。
紅發搖滾小子盯著宋汝瓷,看起來下一秒就想跑掉,或者拋下一切抱緊宋汝瓷大哭,但最後也只是慢慢走過來。
“isten……宋汝瓷。”一眼就能看出是搞樂隊的紅發小子低聲問,吃力想要藏起吉他,掌心已經被鋼弦硌出血,“你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是不是?這特別好,宋汝瓷,你要一直做你喜歡的事……”
淺色的眼睛眨了下,神情陌生,但弧度柔和。
“我也喜歡樂隊。”宋汝瓷認真回答他,“樂隊很酷。”
……搞樂隊的少年不速之客看起來可能是有點站不穩了。
被死死抱著不放的吉他,都因為不堪重負,發出輕微的咯吱響聲。
宋汝瓷救下這把吉他,溫聲向搖滾小子道謝,他們簡單聊了幾句搖滾、樂隊、夢想之類亂七八糟的,搖滾小子要回去補課了,因為要考國外的頂尖醫學院。
學醫,學神經內科,去他大爺的搖滾。
“你等我。”紅發搖滾小子啞聲問,“我一天學十個小時,宋汝瓷,你等我,好不好?我一定治好你的病……”
宋汝瓷認真道謝,想了想,還是稍微試著勸說:“勞逸結合一點?音樂很好。”
宋汝瓷說:“等我的病好了,去看你的樂隊演出,給你送花。”
搖滾小子看起來已經沒法再順利吐出半個字,相當吃力地硬笑了下,胡亂搖頭、點頭,再見都沒說就跑了。
徐鶴安忍不住回頭,發現這人沒跑出多遠就被人撞了下,踉蹌摔倒,滾落水泥臺階,被一群嚇了一跳的學生圍住,問什麼都不說話,懷裡還死死護著那把吉他。
……
那之後,徐鶴安再沒見過這個人。
他這幾天沒露頭,不止是因為丟臉丟得驚天地泣鬼神、無法面對自己抹在宋汝瓷褲子上的眼淚鼻涕。
順便一說,事實上他已經敢作敢當地鬼鬼祟祟把褲子偷走帶回去洗好烘幹熨平了……不光是因為這個。
也是因為他家裡也出了點事。
他哥變得不太正常,瘋瘋癲癲,好像做了場夢,忽然想起來什麼事。
好像那些事有關宋汝瓷。
好像宋汝瓷在那場夢裡……不在了。
好訊息是他也死了,徐鶴安扯扯嘴角,不知道該不該開這個地獄笑話,他的心情其實很複雜,他哥瘋了的一半原因是因為宋汝瓷,另一半可能是他。
他哥好像不知道他和穆鶴見過面,更不知道他早就厭惡穆鶴。穆鶴背地裡和別人說他很髒,徐鶴安自己承認這點,但還是不喜歡別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