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他哥做灰色生意,惹了不少人,那段時間的記憶很混亂壓抑,他受過些刺激,需要長期吃藥,長個頭要比同齡人晚。
徐鶴安本來不在乎,他其實連命都不在乎,愛活就活愛死就死,反正他能長這麼大用的全是髒錢,這些錢害了不知道多少人,他骨頭縫裡都有罪,死了也活該。
今天頭一次,他因為這種小破事覺得心煩,他做了骨齡測試,他為什麼不立刻長完剩下那二十公分?
平時要靠藥物壓制的焦躁就這麼離奇平複下去。
“不……客氣。”徐鶴安低著頭,攥著指節,他懷疑自己的動靜只有自己能聽見,“你真要接褚家人的生意?”
“那個人很恐怖,我聽……聽說他殺了很多人,說不定什麼面試就是個圈套,他會殺了你。”
宋汝瓷似乎不太認可他的看法。
淺色眼睛的柔和弧度消失了,變得認真,徐鶴安僵住,匆忙問:“我說錯話了?”
“是我個人的想法。”宋汝瓷搖了搖頭,溫聲說。
柔軟額發隨著動作而被晃得稍微鬆散,停在淡白的清秀眉宇間,宋汝瓷還帶著病,臉上沒什麼血色,宋汝瓷有心事,垂著目光靜靜望著窗外。
徐鶴安生出不安。
他莫名覺得宋汝瓷的身影彷彿在這一刻變得很遠,遠到不可觸及,哪怕撲上去牢牢攥住,也會在指間安靜流逝。
煎熬了一會兒。
他聽見宋汝瓷輕聲繼續說下去:“‘聽說’有些時候,是很糟糕的東西。”
……徐鶴安瞬間想起宋汝瓷在外面風言風語裡的那些“聽說”。
他立刻懂了,後悔莫及,連忙解釋跟保證:“我不聽他們胡說,宋汝瓷,我相信你,我以後也不聽別的人亂說了,我只相信自己看見的東西。”
語氣太急,連聲音都有些發啞。淡到幾乎已近透明的眼睛被他驚動,輕輕眨了下,回過神,又恢複了那種彷彿有無限包容的溫和。
“還是要謝謝你的關心。”
宋汝瓷朝他笑了笑:“面試的確需要謹慎,我會多加小心。”
徐鶴安用力抿了下嘴唇。
他已經看見褚宴往這邊走,對他們這種灰色領域裡做撈錢勾當的人,褚宴是根本不能惹、提都不要提的恐怖存在。
但宋汝瓷抬頭,看過去,本來安靜寂寞到令人看著心生恐慌的眼睛,就慢慢變得柔和清亮。
像雲霧被看不見的手輕柔撥開,露出窗外那輪月亮。
“宋汝瓷。”徐鶴安急著問,“我聽他們說你打遊戲,我能不能找你打遊戲?你要沖排名嗎?我可以幫你,你知不知道遊戲主播?特別掙錢。”
“掙錢”兩個字可能是找對了關鍵詞。
淺色眼睛眨了下,暫時收回視線,又重新望向他。
徐鶴安爭分奪秒問出了他的賬號,飛快發過去好友申請:“我能給你發訊息嗎?不打擾你,你什麼時候上線回我就行。”
徐鶴安開始學著好好說話:“你要是有什麼麻煩事,也隨時找我。”
這些話給他贏了一點柔和的笑影,也讓宋汝瓷又摸了摸他的頭發,向他道謝。
這次他沒再像個兔子或者刺蝟,很溫順地低頭,讓宋汝瓷再省一點力氣,宋汝瓷看起來是真的很不舒服、很疲倦,可即使是這樣,眼睛裡卻依然溫暖幹淨。
宋汝瓷透過了他的好友申請,和他道別,關照他路上小心。
他低聲答應,用力攥著食指的指節,看著宋汝瓷帶著那個裝滿了打工用品的沉甸甸的書包,朝褚宴走過去。
褚宴低頭,接過書包,和宋汝瓷輕聲說話。
宋汝瓷的神情是他沒見過的舒服放鬆。
褚宴也笑了下。
……褚宴帶走了宋汝瓷。
直到這時候,僵到發木的脊背才稍稍恢複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