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掘墳
穆玄祁是被金珀一行人架回來的。
他渾身濕透,衣袍浸飽了雨水,沉甸甸地貼在身上,整個人彷彿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空殼。
紀予歡跪坐在火堆旁,指尖機械地翻動著濕透的衣衫。
火光在她臉上跳動,映出兩道未幹的淚痕。
對面的穆頌年佝僂著背,灰敗的臉色在火光中時明時暗。
木瞳和冷泉拎著獵物踏進門檻時,帶進一陣潮濕的風。
紀予歡終於動了動僵硬的脖頸,沉默地接過獵物走向灶臺。
兩人對視一眼,終究什麼也沒說,默默退到了院中的老槐樹下。
裡屋內,金珀正用布巾擦拭穆玄祁冰冷的手腕。
水珠順著少年蒼白的指尖滴落,在床沿積成小小的水窪。
金珀盯著那張灰敗的臉,手中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
雲覺抱著劍倚在門框上,動心徹骨之人,往往只需一個眼神,便能知道對方所思所想。
可有些痛楚,非得親身嘗過才知滋味;有些執念,若非深愛過怎會懂得。
他寧願金珀永遠不必明白這些,所以只是緊了緊懷中的劍鞘,將勸慰的話嚥了回去。
炎熠和宇崢像兩尊石像守在院門口。
炊煙從灶間嫋嫋升起,又在細雨中悄然消散。
這方破敗的小院中,明明聚著這麼多人,卻靜得能聽見火堆裡木炭爆裂的聲響。
————
穆玄祁醒來時,已是次日正午。
窗外日光正盛,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紀予歡天未亮便起身,將昨夜處理好的野雞文火慢燉,此刻砂鍋裡正飄出陣陣醇香。
聽到裡間傳來動靜,她執起青瓷碗,舀了半碗澄黃的雞湯。
臨出門時,她腳步微頓,目光掠過角落裡靜坐出神的穆頌年,脊背挺得筆直,卻像是負著千鈞重擔,她唇瓣輕顫,終是沉默地轉身離去。
“喝些湯暖暖身子吧。”紀予歡將碗輕放在榆木桌上,碗底與桌面相觸,發出細微的脆響。
穆玄祁抬眸望來,眼底浮動著細碎的光,見她雖不似從前親近,卻也不像旁人那般疏離,胸中鬱結之氣稍散。
他垂首盯著湯面浮著的油星,半晌才伸手捧住瓷碗,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卻忽然抬頭:“你們...來了多久?”
紀予歡正在整理衣袖的手指驀地僵住,窗外有麻雀撲稜稜飛過,在屋簷投下轉瞬即逝的陰影。
“快兩月了。”她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什麼,“來時...只看見那座墳塋孤零零立著,我們......”
“找了很久才找到這裡。”
村落裹著血色夕陽闖入眼簾,村口亂墳如林,無名殘碑斜插在荒草間。
而屋後那兩座並立的墳頭,黃土新覆,竟比亂葬崗更教人肝腸寸斷。
那一刻她終於懂得,最痛的從不是森森白骨,而是黃土之下未寒的魂魄。
太遲了。
所有懺悔與眼淚,都成了最蒼白的注腳。
瓷碗突然炸開刺耳的碎裂聲,穆玄祁猛地站起,碎瓷片混著湯汁濺在靛青衣擺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娘是說......”他聲音發顫,手指死死扣住紀予歡的手腕,“你們來時這裡空無一人?劉爺爺也不在?你們沒看到過任何人?”
那聲久違的“娘”像柄鈍刀紮進心口,紀予歡怔忡地望著眼前青年通紅的眼眶,木然點頭:“是,半個人影都沒有。”
話音未落,眼前人已化作一陣疾風。
門外金珀等人只見玄色衣袂翻飛,慌忙追著那道身影奔出,淩亂的腳步聲驚起簷下棲雀,撲簌簌的振翅聲裡,幾片羽毛打著旋兒落在門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