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陣立在失去玻璃的窗臺,窗外的風把他的帽子吹開,黑發濕乎乎的露在外面,捋在腦後露出額頭。一張不見天日的蒼白的臉沒有洗漱後的暖意,牙齒發狠般咬著,像只陷入應激的獸,撕裂領地競爭者後仍未從嗜血的快意中醒來。
鵺振翅的風聲再次驚動了他,他下意識退了一步,又提起拳頭沖了上去!
——!
屋裡有一隻十分隱蔽的咒靈,咒靈體積小,留下的殘穢清淺,一隻蠅頭路過也不過如此。可憑借九方陣多年的經驗,無法判斷等級,就無法判斷戰力!
高等級的咒靈會清掃殘穢,也有體積小的情況,九方陣從來不敢放鬆!
在本該安全的“休息場所”,毫無預兆的敵人一出現,便瞬間摧毀了他的心理安全區——
如果沒發現的話!
他會悄無聲息地死掉!
不能!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對自身實力自卑又驕傲的少年,用摧毀和暴力掩飾內心的惶惶然,其他人只能看到他頻繁的暴躁,卻看不到他是在強忍自己也沒察覺的驚恐,拼盡一切去保護自己!
——先下手為強!
咒力彈在身邊爆開,彈起的傢俱碎片輕而易舉把九方陣的手掌和脖頸劃破,於是他便棄置不用,改換拳頭和匕首,追著視野中的黑影,將咒靈所經的窗簾桌櫃衣櫃紛紛摧毀!
他的理念過分誇張,他行動的源頭又常常是荒誕的妄想,但這是他在荒涼黑暗的危險的世界裡,抱住自己的方式。
無論是具現在外表的陰沉,還是不顧他人死活的冷漠心理,都是他這個人的一部分真實。
孤身成長的人,只有自己能擁抱自己!
……
在伏黑惠眼中,站在邊緣的九方陣毫不猶豫地沖向天空——
“喂——!”誰的喊聲就從上方傳來。
在鞋尖踢飛落在地板上的玻璃碎片,鞋底滑膩的絲綢窗簾和地板幾乎沒有摩擦力的相互移動時……
那一刻膝蓋一彎朝前跌去的九方陣什麼也沒想,直到地球的引力將他俘獲,失重感攫取他的心髒,他攥得死緊的匕首隨著瞳孔的發散而松開。
逞兇鬥狠的少年此時頭腦空空。
什麼啊,他還沒祓除掉咒靈呢……
急速的風聲劈裂般炸響在耳邊,頭發上沒擦幹的水分帶走他身體的熱度,在從未體驗過的墜落中,頭腦無法指揮哪怕一根手指的移動!
伏黑惠接住了九方陣。
對式神使伏黑惠來說,這很輕松的,十拿九穩,不比睡前祓除那隻蠅頭難。鵺的飛行能力極強,它很輕易在翅膀沒有刮到樓體的情況下貼窗飛行極限轉彎,幾乎沒需要伏黑惠的指揮。
可是對九方陣的同學——伏黑惠來說,這太難了!
太恐怖了!
誰的心髒受得了這種刺激?
朝夕相處的同學在他眼前一腳踏空,二十一層樓,足夠虎杖悠仁那樣的大猩猩摔得腦漿迸裂,更別提瘦瘦小小的九方陣!
回到戰損版酒店客房的伏黑惠氣壞了!
“你戰鬥不關注場地的嗎!你好歹拿出該有的謹慎啊!玻璃被你打碎了你不知道嗎?”
這人,擔心咒靈要殺他,偏還在容易墜樓的房間裡跑來跑去,毫不考慮安全隱患問題!也不知道他的謹慎為什麼只針對咒靈這方面?
他不是怕死嗎?為什麼攻擊的時候就不動腦子了?
這種戰鬥意識,真的是一級術師嗎?
好在伏黑惠還有理智,看了眼一回來就鬱郁地坐在床上的九方陣,嘆了口氣,任勞任怨地幫他祓除“房間裡的咒靈”。
玉犬四處嗅嗅聞聞,刨一刨床頭櫃的碎片,又翻一翻軟塌塌落在地上的窗簾,忙碌地找尋,又無頭蒼蠅般亂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