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曦臣神色雖是凝重,聞言卻立刻道;“他不會這麼做。”
魏無羨道:“澤蕪君?”
藍曦臣這便就他們分析推演中的各處疑點一一為那人辯護,魏無羨和藍忘機雖十分想說服他,卻也知他的反應亦在情理之中。
於是此事便先擱下不下定論。三人約定待不日後將在金麟臺舉行的百家清談會時再探究竟。
一夜無話,第二日醒來草草收拾過,眾人便啟程回了姑蘇。到得雲深不知處是已是天色擦黑了。
屍體的軀幹四肢已經集齊,怨氣暫抑。藍啟仁和當初冥室招魂被反噬的幾名修士,也應當快醒了。藍曦臣和藍忘機一同將那屍體鎮在鎮魂鐘內,便去探望藍啟仁。
藍啟仁剛悠悠轉醒,便見塌邊端坐著他最得意的弟子,他畢生最驕傲的傑作含光君,心頭一陣快慰,壓下一陣嗆咳道:“忘機……”
藍忘機和藍曦臣忙搶上去要扶他,他衣袖一擺,道:“我還沒有這麼不中用,這點傷就要你們在床頭侍疾了。”
歇了片刻,又接著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藍曦臣施了一禮道:“自上次招靈意外之後,距今已有月餘了。這一月忘機和莫公子一起追尋這具殘屍的其餘部分,現下已然集齊了軀幹和四肢,只差頭顱了。眼下屍體的怨氣已被暫時壓制住了,故而叔父和其他前輩才解了身上所中惡詛。”
藍啟仁點了點頭,道:“可探查明白了這屍身的身份?”
藍曦臣卻有些為難,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件事,頓了頓沒有說話。
藍忘機道:“是赤峰尊,此事還涉及斂芳尊,目下尚未有定論。”接著便將他們一路以來探查到的訊息報與藍啟仁聽。
誰知藍啟仁聽罷,不追問那金光瑤之事,卻道:“我聽你二人自來時起便談到那位莫公子,這位莫公子是何來歷?”
藍曦臣早便對莫玄羽的身份頗多懷疑。他這弟弟,以往除了魏無羨,從沒與哪位旁的世家子弟走得這樣近過。然而這位莫公子,藍忘機先是將他帶回雲深不知處,而且竟然安排在靜室與他同進同出。夜獵、探查,更是時時都要帶在身邊。而他看向莫玄羽的眼神,太熟悉了,炙熱又滿含關切,就如他當年看魏無羨一般無二!
這太不尋常了!藍曦臣親眼見了這十六年來他這弟弟對魏無羨的苦苦追尋,求而不得。他的煎熬和痛苦都是如此清楚、深刻,以藍曦臣對藍忘機的瞭解,他是絕不會突然移情別戀,愛上什麼莫公子的。
是以此時藍曦臣聽得藍啟仁發問,便也看向藍忘機。他也想要一個答案。
藍忘機沒料到藍啟仁在這時候會突然問起魏無羨。
這是他們叔侄間解不開的死結。當初為了魏無羨,他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藍啟仁痛心疾首,否則也不會當真罰他三十多道戒鞭,致他傷重閉關整整三年。
這還都沒什麼,最讓藍啟仁憤恨的是即算是受了這麼重的處罰,藍忘機竟毫無悔意。他絲毫不避諱魏無羨是邪魔外道,置藍家不得結交奸邪的家規於不顧,這些年來仍四處探查魏無羨的下落,不停問靈。
藍啟仁看在眼裡怎能不恨!但藍忘機死不悔改,他也不能真的將他打殺了,只好將這恨意都轉嫁到已死了的魏無羨身上。
當初在雲深不知處聽學時藍啟仁便對魏無羨極為不喜,如今更是提都不能提。他深恨魏無羨將他一手養大,耗費全部心血培養成的世家楷模、澤世明珠帶偏,幾乎走上歧途。若不是含光君雅正端方,嫉惡如仇的名聲早已蜚聲世家,如今還不知道要被那魏無羨帶累成什麼樣子!
一個深愛魏無羨,一個卻對他恨之入骨,叔侄二人的情誼因此都生分了許多。好在這些年來大家也都看出這一點,雲深不知處人人皆知不能在二人面前談論魏無羨,否則定要不歡而散。
藍啟仁自然不知這世上早無莫玄羽,只有魏無羨了。他本是好奇發問,不料卻難住了藍忘機。
他不會、也不屑撒謊,更何況魏無羨並非什麼大奸大惡的邪魔外道,他也斷不會因此故意隱瞞他的身份,做出使他受一點委屈的事。但目下為了魏無羨的安全,隱藏身份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他剛一現世,便危機四伏,少一個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便多一分安全。
更何況藍啟仁目下重傷未愈,如若將魏無羨的身份如實告知,按以往叔父對魏無羨的偏見態度,還不知道震怒之下要出怎樣的亂子。
是以他沉吟片刻,道:“叔父,此事說來話長,您今日重傷初愈,剛剛蘇醒,改日我再向叔父細細交代。”
藍啟仁見他此時不願細表,倒也沒有糾纏,道:“那位莫公子,可是那位在冥室助你安魂的黑衣人?”
藍忘機道:“正是。”
藍啟仁面色微有不虞,皺眉道:“我觀那黑衣人修習的應當也是夷陵老祖邪術。”
他頓了一頓,似要動怒,卻終於還是忍住了,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忘機啊,俠名往往需要數年甚至一生的努力掙得,可毀掉這一切往往只需一件小事,甚至只要一瞬。仙門望族、名門子弟,聲名何其重要,你為何總是如此執迷不悟,偏要和這種邪門歪道糾纏呢?”
又是多年來的論調,藍啟仁對魏無羨和修習此術的人總是帶著偏見的,就如世人一樣。藍忘機早已習慣了。初始他總要為魏無羨爭辯一番,可十幾年過去了,他也早就辨累了。
往日他總是倔強的不置一詞。但如今魏無羨就在身邊,這一月來他們朝夕相處,藍忘機親眼看到了這髒汙的世界是如何踐踏他的畢生所愛,親身經歷了魏無羨經受的非議和汙衊,亦親身感知了魏無羨的委屈和不甘,他不應該承受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