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夢 二
想到這些藍忘機便無法心平氣和,胸中怒氣翻湧,卻是如何也壓制不住了。他心道:“如今叔父都說服不了,他日又如何能讓魏嬰堂堂正正的站在世人面前!”
他雙手緊握成拳,直直的看向藍啟仁的眼睛,道:“叔父,魏嬰一事定有蹊蹺,如今我已有眉目,不日便會給你、給世人一個交代。還請叔父在事情未有定論之時,不要妄下評論!”
藍啟仁本就是忍著一口氣勉強說了一番勸導之語,怎料藍忘機仍是如此冥頑不靈。從前不過是不應聲,至少不會與他當面強辯,不料今日竟還想為魏無羨伸冤了。
他不由勃然大怒,額頭上青筋暴起,顫抖著抬起手指著他喝道:“魏無羨那邪魔外道,仙門百家對他早有定論!窮奇道、不夜天,死在他手上的數千名修士是假的不成!你往日對他不清不楚,時至今日竟還妄想為他正名!”
說罷便脫力倒在了床上,連氣息都不穩了。
藍忘機見勢雖心中不甘,卻不敢再言。
藍曦臣上前站到了床前,隔開了二人的視線,道:“叔父千萬莫要生氣,此事目前看來卻有存疑,並非全是忘機執拗。您如今重傷初愈,需得靜養,不宜動氣,改日我再來與叔父詳細稟告。”
藍啟仁躺在床上,閉目擺了擺手,卻是話都不想與他二人說了。
見狀藍曦臣忙拉了藍忘機告辭,二人相攜退出了藍啟仁的居所。
雲深不知處與往日沒什麼兩樣,曲徑幽幽,路旁灌木蔥蔥蘢蘢,低處蘭草叢生,耳邊蟲鳴螽躍之聲不斷。藍曦臣緩步走在路上,藍忘機則負手跟在他身後,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他們回去的路先要經過靜室,眼見這便要分別了,藍曦臣終於沉不住氣開了口,道:“忘機,那位莫公子……”
藍曦臣憋了一路,就是想問他莫玄羽的身份,或者說是他心中早已有了一個猜想,只是想要藍忘機的一個肯定。
他早知藍忘機對魏無羨的情誼,也親眼見到了他這許多年來的艱辛,如今他似乎是得償所願了,藍曦臣卻不知是該為他高興還是擔憂。
藍忘機沉默了片刻,道:“兄長……”
藍曦臣知他此刻心內掙紮,便直接將相勸的話說了出來:“忘機,你可知,如若夷陵老祖真的重回於世,這修真界必將掀起滔天巨浪?”
他頓了一頓,似在思索到底要怎麼說,然後才又道:“此時還未有確切訊息,便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我怕你……”
“兄長,”藍忘機卻不待他說完便將他的話打斷了。“你可知,這世上所有的一切,修為、聲望、權勢,皆可憑奮發努力獲得。”他垂下雙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語氣微顫,接著道:“唯獨……除了人,除了那個人,除了他!”
這樣的可怖的無可奈何,又有誰會懂得!
他若不在了,我便是長生不死,譽滿人間,又有何用!
藍忘機陡然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向藍曦臣,語氣無比堅定,不容質疑,道:“我心意已決,還請兄長成全!”
藍曦臣自來便最是疼愛這個弟弟,此刻見他如此堅定,便知此事絕無轉圜餘地,心知他的猜測大約是真的了。良久,他嘆了口氣,道:“罷了,我知你心意,你們好自為之吧。”
猶豫了片刻又道:“若有什麼難處,不要自己扛著,千萬告知於我。雲深不知處永遠是你們的家。”
兄弟二人雖關系親密,可自二人都成年以來,便很少有這樣直白的表露情誼的時刻,藍曦臣說完也不由有點難為情了。
藍忘機卻是心頭一暖,兄長總是最懂得他,最疼愛於他的!他心中激蕩,對藍曦臣深深揖了一禮,兄弟二人這便在靜室外分別了。
藍忘機此時卻是真的急著回靜室了。魏無羨身上的惡詛痕已有月餘了,他為此一直憂心忡忡,生怕夜長夢多。畢竟魏無羨這具身體實在是天資平平,結丹都怕勉強。身上日日帶著怨氣如此強烈的惡詛痕,天長日久只怕有損元神。
此時赤峰尊的屍體怨氣終於是暫時壓制住了,連藍啟仁都醒了。魏無羨身上的也該有起色了。藍忘機迫不及待的要看看到底情勢如何了。
推開靜室的門,未見魏無羨身影。室內一片靜謐,角落上的三足香幾上,燃起了他往常點的檀香,氣味清泠悠然,是他最喜歡的味道。定是魏無羨點上的。
藍忘機放輕腳步進了內室,卻見魏無羨已在塌上睡著了。他頭枕在一側臂上,另一隻手鬆松的置於身前,雙腿蜷起來,呼吸平穩,面容恬靜,已然是睡得熟了。燈光打在他的臉上,眉眼細長,唇薄如鋒,長睫逆光投在面上,拉出細長的影子。
定是這月餘來奔波辛勞累到極處了,他現在這具身軀怎經得起這樣連日的勞碌,藍忘機一陣心疼。
站著看了一陣,他坐到了塌前,靜靜的看著魏無羨的睡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