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說話從來口無遮攔。他不覺得有什麼,藍忘機聽得這句,卻是耳垂都紅了。他扭過頭,不敢看向魏無羨所說之處,也沒答話。
魏無羨以為他沒聽清,又說了一次。
藍忘機簡直羞憤欲死。若在從前,他定要板起臉來假裝生氣,訓斥魏無羨輕狂無理。可現在他卻不敢。他怕魏無羨誤會自己厭惡他。
豈止是他呢。從前世人不都以為含光君最不喜魏無羨,與他水火不容嗎?那些訓斥的話,那些為了讓自己少愛他一點的疏離之語,魏無羨雖不會生氣介意,卻是會當真的。
是以如今遇到這種狀況,盡管與他自幼所受的教養不符,藍忘機卻忍住不發一言。
他久久不語,魏無羨覺得奇怪:“藍湛?”
藍忘機這才回過頭,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忽然,桌邊傳來碎裂之聲。
藍忘機頓時覺得鬆了一口氣,不然倘若魏無羨非要求根問底,他可真真要羞死了。
他們雙雙起身而望。只見茶盞和茶壺碎了一地,一隻封惡乾坤袋躺在白花花的瓷片和流淌開來的茶水裡。
袋子表面鼓動不止,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困在裡面,急切地想要出來。
這只封惡乾坤袋雖然只有手掌大小,但能作儲物之用,且裡外雙層都繡有繁複的咒文,加持了數層封印。藍忘機將那條手臂封在袋中,方才將它壓在桌上的茶盞下,此刻躁動,碰翻了茶盞,二人才想起來,該合奏《安息》了。
想到合奏,藍忘機便想到了那耗費了十幾年也沒找到的陳情。魏無羨此刻連趁手的兵器都沒有。
他的目光隨即轉向了魏無羨腰間那隻粗糙的竹笛。
魏無羨一向瀟灑不羈,不拘小節。大梵山上匆匆砍了一節竹子做就的簡陋竹笛也不嫌棄,一直別在腰間,用到了今日。
每日與這聲音嘶啞難聽的竹笛合奏,藍忘機也是忍耐到了極致。
先前藍忘機還擔憂魏無羨對他並無特殊的情誼,有些事情想做卻怕他不喜,徒然令他更厭惡自己。如今沖動之下喊破了他的身份後連抱都抱過了,魏無羨卻似乎也並沒有什麼不快。
想到此處藍忘機精神一振,趁勢探身出左手將那竹笛取在手中。右手在避塵上一撫,劍芒隨即褪去三分,竟是如匕首一般了。他手持避塵在竹笛上專心致志的刻了一陣,將那竹笛,笛孔等細節處細細的修過後,端詳片刻似覺得滿意了,這才遞給了在腰間摸了個空的魏無羨,道:“好好吹。”
想起之前那陣他那慘不忍聽的笛聲,魏無羨幾乎笑倒在地,也難為藍忘機能忍他這麼久。東風已俱,合奏當即開始。
此前,每晚他們一開始合奏《安息》,封惡乾坤袋便會安靜下來,幾乎立竿見影。今夜,魏無羨沒有故意作惡,可誰知才吹了兩句,那隻乾坤袋突然被袋內之物漲大了好幾倍,站立了起來!
魏無羨“噗”的吹破了一個音,道:“怎麼,聽慣了醜調子,吹得好聽點它還不喜歡了?”
彷彿在應答他的疑問,封惡乾坤袋猛地朝他飛了過來。
藍忘機指下音律陡轉,一撥而下,七根琴絃齊齊震動,發出山崩一般的怒鳴。封惡乾坤袋被琴音怒聲一斥,又倒回原地。魏無羨揪準機會,繼續吹了下去,藍忘機也接著《安息》的調子,又轉回靜謐安寧,悠悠地和起。
一曲奏畢,封惡乾坤袋終於縮回原樣,靜臥不動。
這些天來,這只鬼手從沒有發生這種情況,今天卻格外急躁,魏無羨插回笛子,道:“它反應這麼強烈,像是被什麼東西刺激了啊?”
藍忘機道:“而且,是你身上的東西。”
魏無羨低頭看了看自己。他身上今天多出來的東西,只有一樣——那片從金淩身上轉移過來的惡詛痕。而金淩身上的惡詛痕,是在行路嶺上的石堡被留下的。
魏無羨道:“這意思是,它身體的其他部位,就埋在聶家祭刀堂的牆壁裡?”
第二日清晨,兩人一齊出發,重返行路嶺的祭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