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這話聽起來有些刺耳,裡面自暴自棄的調子太濃,甚至描述也有些卑微。
但儲方歌卻知道為什麼。
因為盧琬聽過太多洩氣的話了。
“寫小說算什麼正經工作?”
“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就是騙騙小孩子吧。”
“回家考個公務員多好,實在不行找工作也比這個強吧。”
“這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也能算書嗎?”
······
正是有這些刻板印象,讓盧琬被迫成為了一個“吊兒郎當”的人。
事情現實又殘酷,沒有賣出版權,沒有成為首屈一指的當紅作者,這些在盧琬看來必經的階段,卻是家人眼裡最好的佐證,用來一次次說服她放棄。
於是她學乖了,跟初次相識的人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不避諱說自己的夢想,卻用話把自己的能力貶到塵埃裡,降低期待。
儲方歌知道內情,甚至以前交過的一個男朋友也是無數刻板印象中的一員。他勸盧琬不要“白日做夢”,偏激到覺得小說內容都是不好的。
也正是因為這一句話,儲方歌毅然決然地跟他分了手。
這廂她又聽了盧琬的話,第一反應就是要反駁,還沒等開口,副駕駛的人就已經冒出了一句稱贊。
“很厲害。”韓頌目視前方,像是隨口說的客套,然而跟著說出的話卻極為誠懇,“不管是不是頭部,能把劇情構思世界觀全部放在腦子裡,又寫出來,甚至寫完,是真的很厲害。”
盧琬愣住了,她這樣說話也不是沒有私心的,畢竟自己越把自己說得不怎麼樣,就越能降低對方的預期,甚至對方客氣一點,也會禮貌地誇誇她,總不再能夠說那些“白日做夢”的混賬話。可是她從沒聽過這麼具體的誇法。
韓頌想了想:“我們的遊戲也有這種類似橙光的劇情流,但那是專門的劇情策劃組一起完善的,遠不如你。”他聲音放低,又點頭肯定了一下自己的話。
車廂裡靜默了一瞬,直到盧琬笑出了聲。
韓頌耳朵瞬間通紅,去看儲方歌:“我是說錯什麼話了嗎?”
“沒有。”盧琬低頭淺淺地笑,連帶看外邊兒連綿的雨都沒那麼煩了,“你說得很有道理。等我飛黃騰達,一定不會少了在座各位。”
她笑著抬眸,與後視鏡裡跟儲方歌對上了視線,微微挑眉,意思翻譯過來就是“可”。
儲方歌心領神會,也笑開來:“那是當然,你還想賴賬不成。”
儲方歌過往感情經歷不算豐富,但也不算少。
她的眼光挺統一的,心動物件也不外乎是那幾個關鍵性的形容詞,比如好看,比如開朗。跟成熟穩重的型別相比,她更喜歡那些可以一起吵吵嚷嚷的,這樣熱鬧。
可是當一開始的新鮮感褪去之後,吵吵鬧鬧也慢慢變成了煩躁。很奇怪,似乎戀愛到了一定時間,他們就會以一種所有人的態度自居,把她當成戰利品一般往自己覺得更加完美的方向塑造。
管控她的穿衣風格,批評她的品味,不理解她的鹹魚心態,甚至想要把她帶離那種“混吃等死”的氛圍。
可問題在於,穿衣自由是身為人最基本的權力,她不覺得聽歌劇和 rap 放在一個歌單裡有什麼問題,也不覺得想陪在父母身邊是混吃等死。
在戀愛裡,最重要的不是愛好,不是取向,是尊重,是拋開掉任何附屬條件,把彼此當成一個獨立的人,一個值得尊重的個體。
多麼基礎的要求,卻又多難遇見。
而更有些人,甚至對著其他人都不懂得基本的尊重。
用自己的刻板印象隨意揣測不熟悉的領域,只會暴露出他本身有多麼愚蠢。
她儲方歌,不跟蠢貨戀愛。
很顯然,韓頌不是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