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西裝的男人拿出四疊錢說:“一千一千的太慢了,咱把錢都押上,怎麼樣?”
寶元明白對方是想把他嚇退,他把所有的錢都扔到桌上,說:“行,你上錢,開牌吧。”
穿西裝的男人把自己的牌拿起來,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把牌翻開,說:“自己看吧。”
寶元目瞪口呆,直到多年以後他還記得對方的牌:三張k!
他明明看到了對方的底牌是兩張k和一張黑桃3,他不明白怎麼就變成了三張k。
回家的路上,他身無分文,還欠下很多外債,風那麼大,天那麼冷。
母親為了躲避債主,回到鄉下被迫和姑姑住在一起,老婆帶著兒子去了岳父家。外面鞭炮齊鳴,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寶元禁不住悲從心來,放聲大哭。
寶元去岳父家找老婆,兒子開門,喊了聲爸爸。老婆狠狠掐了孩子一下,一邊打孩子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不許喊他爸爸,他不是你爸爸,你沒爸爸,你爸爸死了!”
3歲的兒子用含淚的眼睛看著寶元。
多年以後,他還總是在夢裡看到兒子那無助的委屈的眼神。
從此,寶元所有的故事皆在異地。
江西老官橋下有個賣涼皮的,他在那賣了五年了。有一天,他的涼皮店快打烊的時候,一個惡狠狠的人走了進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開過門,他被洗劫一空。
那個搶劫的人正是寶元。
假設他的面前有一條河流,他會跳下去。他想過自殺,站在橋上的時候又膽怯了,他看著河流,雲彩映在水面上,有魚遊過,船上的人在撒網,有些魚是網不住的,因為它們屬於天空。寶元在橋下吃了一碗涼皮,吃飽後搶劫了賣涼皮的老頭,開始了四海漂泊的生涯。
在河南,他做過銅廠保安,在河北,他做過餐館學徒。吳橋也是中國雜技之鄉,無論是街頭巷尾還是鄉間村野,上至老人,下至小孩,吳橋人個個身懷絕技。
有一天,寶元在車站閑逛,路邊圍著一群人,擠進去看到是一個瘸腿老人在玩撲克。
老頭拿三張牌,其中兩張是紅桃,一張是黑桃a,他將三張牌扔在地上,押中黑桃a者贏,下大贏大,下小贏小。由於他的動作很慢,即使是小孩子都可以看清楚他將黑桃a扔在什麼位置。一會兒,他就輸了不少錢,有點急了,嘟囔著說:“今天遇到的各位都是高人啊,再玩最後一把就收攤。”
老頭依舊慢悠悠地將三張牌扔在地上,觀眾都看到黑桃a在中間的位置,一些心動者紛紛下注,寶元也押上了10塊錢。老頭將中間的那張牌翻開,卻不是黑桃a,很多人就輸了。
這是一個廣為流傳的街頭騙局,不是魔術,只不過是運用低階老千手法,使人産生錯覺。
寶元每天都去車站,一來二去就和老頭混熟了。老頭自稱是東北人,說話卻是南方口音,闖蕩江湖十多年了。有一次,寶元剛發了工資,請老頭喝酒,在一家牛肉麵館裡,老頭表演了幾個撲克戲法給寶元看。
老頭嫻熟地洗牌,還表演了單手洗牌,洗完之後,發了四家,寶元翻開自己的牌,眼睛一亮,是三張k。老頭翻開自己的牌,得意地一笑,竟然是三張a。
老頭讓寶元隨便補發一張牌,他將那張牌翻開,居然還是一張a。
寶元以為自己遇到了神仙,就央求老頭教他,老頭說:“不能白教,得給學費。”寶元就把自己的工資拿了出來。那天,老頭教給他如何洗牌、換牌、偷牌。
寶元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自己當初是怎麼輸的了。
寶元問老頭:“你這麼厲害,幹嗎不去賭呢?”
老頭說:“伢子啊,可別這麼說,這些都是三腳貓的東西。上海雜技團有個魔術師,叫陳世榮,那才是真正的高手。”
寶元很有悟性,老頭演練了幾次他就掌握了全部的動作要領,他練習的也是千術的基本功。
賭徒們總能找到賭局,正如野狗可以找到大便。
寶元練得熟練了,躍躍欲試。雖然這些只是初級千術,但是在一些小賭局上也無人識破,寶元依靠這些小技巧也贏了不少錢,漸漸地,大家都不和他玩了。他聽一個老鄉說起石家莊有個地下賭場,第二天就去了石家莊。
地下賭場的黑暗深不可測,人們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寶元對自己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很自信,他進了賭場,剛一出千就被抓住了。
賭場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把他毒打一頓就給放了。
寶元在一個簡陋的車站旅館裡躺了半個月,然後去了上海,他準備拜師學藝。吳橋車站的瘸腿老頭曾經告訴他上海東方雜技團有個叫陳世榮的魔術師,他準備一邊打工一邊慢慢尋找,沒想到陳世榮名聲很大,在上海街頭問了幾個人,就打聽到了。東方雜技團享譽四海,多次獲得國際大獎,陳世榮是20世紀80年代就登臺表演的老魔術師,尤其擅長撲克魔術。雜技團每天都在劇院演出,寶元去的時候,正好是陳世榮的節目,陳世榮表演了空手變牌,滿場撒牌抓一張a,然而觀眾的掌聲寥寥無幾,只有寶元站起來大聲喝彩。
陳世榮看著寶元說:“這個小兄弟,給我捧場是我的榮幸,我再給大家表演一個絕活吧!”
他從兜裡拿出一副牌,抽出一張,隨手一甩,那張牌旋轉著飛到空中,觀眾仰頭看著,那張牌竟然在空中漸漸消失了。人們難以相信飛在空中的撲克牌竟然在自己的視線裡消失,觀眾席上鴉雀無聲,隨即是雷鳴般的掌聲。
陳世榮鞠躬謝幕,寶元繞到後臺,走到陳世榮面前,撲通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