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怔忡許久,最後仍是笑了笑,揉揉夙玉的頭發,說,想那麼多身後事做什麼,孩子還沒生出來,我還沒當爹呢!你的任務也還沒完成,如果是個兒子呢,將來你要教他讀書認字,洗衣做飯,打掃衛生;要是個女兒,那就教她針線女紅……不不不,難得有個女兒,幹嘛教她學這學那的好去伺候男人?女孩子只要寵著就行了~
很快他就陷入了無止境的yy,滿臉得色地說,你看咱倆基因多正點,無論咱孩子是男是女,像爹像媽,長大了都絕對不會醜;再看看咱倆的智商,那可真是——天縱奇才才華橫溢藝色雙絕絕代雙驕!想想看,咱倆的孩子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開天闢地第一完美之人啊!光是想想就讓人粉激動的……哈哈~
夙玉開始聽得忍俊不禁,漸漸精力不支,陷入昏睡,連天青的聒噪也一個字聽不見了。這時天青終於停止腦內劇場,一手緊緊握住夙玉瘦得露出淡藍色血管的手,一手按在唇上,拼命壓抑著喉嚨裡意圖奔湧而出的血液。然而他溫柔憐惜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我想他是想要記住她,這輩子,下輩子,最好是生生世世,都不能忘記。
終於到了夙玉分娩的那一天,事實上我個人感覺天青不怎麼期待這件事的到來。
話雖如此那天他還是熱心地忙得滿頭大汗——山上不會長出來産婆,唯有他為夙玉接生。
夙玉對這個蒙古大夫表現得很平靜,看著他一手剪刀一手紗布還在那裡笑得無所畏懼,說雖然功夫擱了這麼些年好在還都沒忘記,你就放心吧保管母子平安~
夙玉動了動嘴唇,說,只要孩子沒事就好。
天青安撫地為她擦幹額頭滲出的汗珠,微笑道,只要你沒事,我們就都不會有事。
接著他拿出不知從哪裡山寨來的麻沸散,沖著夙玉晃晃,笑得促狹,雖說夫妻之間不講究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不過我知道你臉皮薄,肯定要糾結我是個男人,所以先讓你睡個好覺,等醒了就能看到寶寶了~
夙玉看看他,忽然問道,用這麼多,孩子會變成智障吧?
天青一下語塞,撓撓後腦,說,那……要不我去換女裝,減輕你的壓力?
夙玉好笑地問,你說你行醫七年,真的不是浪得虛名?
天青犯難地揪著自己的頭發,說,我是行醫七年沒錯啊……只不過我不是主治大夫……
夙玉望望天花板,很輕很輕地問,聽說生孩子很痛,是真的嗎?
天青頭搖得像撥浪鼓,說,那是庸醫掛在嘴邊的名言,你可千萬別信,聽我雲大夫一言,在我手底下生孩子,不痛不癢不酸不麻,包你生了還想生……呃。他搔搔頭皮,思索自己這話是不是吹得太過了。
夙玉卻好似放心一般地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也沒必要麻醉了,我相信你的妙手,所以你也相信我吧。
天青有點發窘地看向她,支吾著說,完全不麻醉的話,上述廣告的最終解釋權歸主辦方所有……這些你就別管了,都交給我,你只要把眼睛閉上就行,中途千萬別睜開,不然我有壓力。
夙玉點點頭,聽話地閉上眼。
接生過程也不必細說,我看天青是忙得壓根感覺不到冷了,全副精神都用在指導夙玉吸氣呼氣,親身示範不厭其煩,我看他要是能生娃,這事兒沒準效率還能高幾倍。
夙玉凡事忍受慣了,再痛也只是從牙縫裡哼出幾聲,原本緊抓床單的手,很快被天青握在手心,之後我便看到天青齜牙咧嘴,隱忍地瞟了一眼手上被夙玉的指甲勒出的血痕。
果然夙玉的身子要硬生個娃出來還是有技術難度,天青開始逐一擺弄案上工具,一邊眼睛還不時瞟向爐上燒的水,最後似是下定決心一般操起剪刀,自己深呼吸一口,盯著自己的手直到不抖了,才在被子裡搗騰了好大一陣,我只能看見地上的盆裡被血浸染得深紅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嬰兒初生的啼哭才在室內響起,天青聽著這聲音,竟原地呆了一陣都沒回過神,而我早就在水鏡之前哭了出來——其實鬼魂是沒有眼淚的,我只是表達一下這種情緒。
天青細心地包好孩子,放在夙玉身邊,夙玉疲憊的神色中依然難掩欣慰滿足,她看看孩子,又看看同樣疲累卻洋溢著成就感的雲産婆,唇邊深深溫暖笑意,伸手撫上天青臉龐,輕聲說,你受累了……
天青搖搖頭,笑道,這種時候,你最好誇老子是天下第一神醫。
夙玉輕笑道,太言過其實了,還是黃山第一神醫比較適合你。
我心想:夙玉還真是給力,要我就說他是天下第一産婆。
天青歪了歪嘴,說,現在我終於成為傳說中隱居深山的高人了……
說完他又瞅瞅寶寶,託著下巴嘟囔:原來每個孩子生出來都長得跟猴子一樣……我還一直以為老子的兒子一出生就該是白雪雪一天使呢!
我頓悟到:原來是個男孩。
他兀自欣賞了一會兒,又給夙玉掖了掖已經嚴實得不能再嚴實的被子,俯身在她唇上輕輕觸了觸,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像哄小孩一樣說,你們娘兒倆好好睡個覺,爹給你們熬粥去~
夙玉在他轉身的時候輕聲開口,米都沒有,哪裡來的粥?
天青僵了一下,很快拉拉頭發,笑道,這你就甭操心了,乖~
等他們睡熟了,天青才扛著一袋子從太平村順來的米飛奔上山,進屋後終於累癱在地上,卻是得意非凡地笑,都說故鄉的米,養故鄉的人~
笑完了又抬起自己右手看了看,半晌小聲嘀咕了句:果然凡事臨到自己頭上就是不一樣,手竟然抖得跟篩糠一樣……
很快他又一臉幸福地望著天花板,快,老子居然有兒子了,人生到此也算圓滿啦。
有道是起承轉合,所以他必然要在最後來個收尾,只見他右手握緊擱在胸前,關起的雙目看不出情緒,嘴唇卻微微翕動出兩個音節: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