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一直焐著夙玉的雙手,這時他將它們舉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笑道,等你大好了,我就帶你去看。
夙玉微微笑了,說,等我好了,不知道會不會誤了花期?
天青輕輕撫摸夙玉的臉頰,認真地說,不會的,你會很快好起來。
這終究只是一個美好的念想。然而夙玉沒辦法單單憑靠這一念想活得長久。
天青卻不厭其煩地時常重複他的承諾,一邊瞞著夙玉開始開荒種花。
這個承諾的兌現方式或許打了折扣,地不是繁華富貴洛陽城,花也非豔冠群芳白牡丹。
然而天青卻始終執著,或許是非得讓夙玉感受到那種氣氛才覺得不枉此生。
後來又過了一陣子。
天青在夙玉熟睡時,倒掉了她吐出的紫黑色血液,然後自己一個人躲在山石背後悶聲咳嗽。
他的寒症亦是一日重似一日。此事雖瞞不過夙玉,他卻本能地想要時時遮掩。
歇息了一會兒,他又扛起花鋤開始耕耘。
忙活了半天,他才蹲下身來,輕輕碰了碰杜鵑的幼苗,輕聲說,我不想揠苗助長,不過……你們不能快點開花嗎?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眼淚忽然毫無預兆地落下。
他嘴卻咧得更大,說,看吧,老子的眼淚果然不值錢,按說精誠所至,應該連百年枯木都能逢春的啊……
他終是擔心夙玉找來看到這一幕,伸手入懷掏出手帕開始胡亂揩臉。
揩完了一看,竟然還是我當年的蹩腳的處女作,上頭有一隻像鵪鶉的鳥,以及一條黑魚。
魚不能成為飛鳥的新娘。
這或許並非憾事,因為本就不是同類。如今,卻連兩只飛鳥也不能比翼相隨。
天青似是怔了一會,喃喃念道,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我隱約覺得這兩句話在哪裡聽過。
天青眼中漸漸燃起兩團闇火,他捏緊雙手,望著天空說給自己聽。他說,還有那麼多事沒有經歷,我豈能輕易與你分別!
春寒料峭,杜鵑們很不給力,始終不見開花跡象。
天青立於夙玉床頭,半晌,沉聲開口,夙玉,我……我帶你回瓊華。
夙玉明顯吃了一驚,抬頭看著他。
天青不等她反對,急急陳述理由,你如今是被望舒之力反噬,光是喝凡間的藥,總歸好不徹底,如果回瓊華派找長老們商量,也許會有更好的辦法,我想了很久,覺得也許師兄的羲和可以調和你體內寒氣……
原來他一直以來的神思不屬心不在焉,是因為他很早就在考慮這件事了。
夙玉眼睫微垂,說,我不回去。
天青急了,坐下來拉住她,說,夙玉,別跟自己慪氣。
夙玉搖了搖頭,說,死生不過如此,早已不在我眼中。
天青抱緊她,咬牙道,我不會讓你死,絕不!
繼而他又放輕了聲音說,夙玉,你可是信不過我?你可知當年我為找陰陽紫闕,掘地三尺終於達成。你說過我命由我不由天,我雲天青何許人也,世上還沒有我辦不到的事!
孟婆非常不合時宜地插嘴,瞎說,有本事你生個娃出來看看。
夙玉貼在他的心口,緩緩道,天青,你為了我,實在是受了太多的苦……
天青說,你別再自責了,如果不是我硬拉著你下山,你就不會變成如今這樣……說到底,都是怪我不好。
夙玉一字一頓,輕聲卻堅定,不,我此一生,從不後悔離開瓊華。因為,如果留在那裡,見到昔日師門化為修羅戰場,只會讓我生不如死。
夙玉說,天青,你的苦,只有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