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看著天青的睡臉,一邊胡思亂想著孟婆具有感染力的發言,我想:說不定透過所謂的房事,真的能讓身子暖和過來也說不定呢……?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至少天青不會想不到這一層吧……
——難道說冰冷的身體真的有消解慾望的功效?
這一疑問沒有解答,因我畢竟不是天青肚子裡的蛔蟲,只是後來夙玉來了鬼界,我問過她為什麼願意嫁給天青,她淡淡說道:
“他心中無名利,名利不能動之;他心中無所求,慾望不能惑之;他心中不敵視任何人,故,無敵於世。”
她的神色漸漸變得很遙遠。
“我也曾以為他是塊不思進取的朽木,後來才知我大錯了。之後的日子皆與他在一處,觀其言,察其行,方知他是有情有義,懂得尊重生命的雕棟之才。而他心中雖有苦楚,卻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也未見他因此軟弱消沉。這般自在逍遙心境,倒正合了天地大道,所以我才……”
“深許於他。”
她說的我並不能全部聽懂,卻模模糊糊覺得很有道理,天青一直都是那麼不正經,其實他看得過分的開,以至於他的慾望,他想要的東西,或許真的只有一點點。
起初,天青很是警醒,夜間總不能深眠。因為夙玉只要一動,他就馬上會醒,給她蓋好被子,添上炭火。漸漸地,夙玉養成了睡覺一動不動的習慣,孟婆在一邊看得好笑,說這樣更像屍體了;更令她覺得可笑的是,抱著“屍體”的天青居然能睡得香甜無比。
夙玉的頭就靠在天青頸窩,頂著他的下頜,緊緊挨著,像兩個在寒冬裡相互依偎取暖的孩子。
因為體質原因,夙玉一向淺眠。有時她清晨醒來,會凝視天青許久,輕輕描畫他眉毛鼻子五官輪廓,那模樣如許溫柔。
這男子如此深情,讓她不能不心疼。
天青一副睡得不省人事的模樣,但我懷疑他一直清醒著。因為不狡猾的男人就不是雲天青了。
某日,天青去林中打獵,卻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地閑庭信步著,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在思索什麼重大問題。
走路不看路的結果就是被石頭絆倒,結果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我的心一下子涼了。
他的手掩在嘴上,指縫裡緩緩流出一縷血來。
孟婆說,個把牙磕掉了,也值得你這般大驚小怪。
話音剛落,天青就伏地劇烈咳嗽起來,地上很快灑下了斑斑血跡。
他越咳越是收不住,最後抱緊自己雙肩,情不自禁縮成一團。
我想到夙玉。這模樣令我恐慌。
夜漸漸深了。
有輕微的腳步聲踩著枯葉傳來,天青沒有回頭。
夙玉想是在家中等了半天不見人回來,便披了件衣服來找他。
夙玉忽然停住了,我猜,她是聞到了血腥味,或是感覺到了什麼。
天青保持著那樣的姿勢,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片刻後,夙玉緩緩走到天青身旁,解下身上披的大紅色鬥篷蓋在天青身上,什麼也不說,只是從背後抱住了他。
天青終於微微顫抖了一下,伸手一把拉住夙玉的手,緊緊的,彷彿一鬆開就會消失一般。
夙玉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說,我們回家吧。
天青喉結動了動,半天才從喉嚨裡滾出一句低語,對不起……什麼都沒有打到。
夙玉說,沒關系,我吃得也不多。
天青似乎從她寧定的話語中獲得力量,他扶她站了起來,重新將鬥篷為她繫好,瞬間又恢複了滿不在乎的笑意,拉著夙玉的手往回走,而夙玉就像人世間千萬個普通妻子一樣,溫婉乖順地走在丈夫身後。
終於,有了一個家。
我的心裡,漫過一絲微微的羨慕。不是羨慕夙玉,而是羨慕他們兩個。
又是一年春來到。
我看到天青坐在床邊,興致勃勃地跟夙玉繪聲繪色地描述當年在洛陽看牡丹花海的場景。夙玉一直微笑地看著他,說,聽你說的那麼好,我也想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