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讓柳大爺聽得傷心欲絕,好在一貫冷靜的柳夫人在一邊說:“人各有志,老爺就莫要勉強雲公子了。你們有幸相識,已是緣分,何必再強求更多?”
柳大爺一邊抹淚一邊說:“本來還想收你做我兒子的呢……”
我在一旁默默地擦汗,大哥回頭變幹爹,這輩分,真夠亂的……
雲家哥哥卻抓住了一個細節:“柳大哥,你自己莫非沒兒子?”問得好直接……
柳大爺一聽,更是觸動了傷心事,借酒消愁愁更愁。
“何以解憂……”他端起酒杯,詩興大發。
“唯有稀粥!”雲家哥哥及時地結束歪樓,又問,“那如果你們有個幹女兒的話,會不會像親生父母一樣疼愛她?”
柳大爺還沉浸在剛才那句“唯有稀粥”當中,被雲家哥哥的四個字虐心虐的不可自拔。
倒是柳夫人接了話:“那是自然。身為父母官,可不就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嗎?”
我卻突然插嘴:“雲天青!”
連名帶姓喝得他一個哆嗦:“怎麼了?”
我說:“雲家哥哥,你想要託孤,也該事先問下當事人意見吧?”
他頭一次露出了困窘的表情:“……你這麼快就看出來了?”
我點頭:“你的演技也不到家。”
我又說:“這麼厚的禮,你既不收,我也不能收。”
他終於苦笑:“跟著我,你要吃苦的。”
我笑笑:“又不是沒吃過。”
我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興起了託孤的念頭,一是可憐我,而是擔心我。
可憐,是因為他知曉我過去的生活,想為我找護正經人家過好日子;
可是,一個人若長到十四歲都沒有父母照顧,以後也都不需要了。
擔心,是因為他自己是個惹禍精,之前為我打抱不平,結果人家一紙告到縣衙門,最後還是柳大爺出面,擺平了這事。但這次是走運,以後要是再出現同類事件,他怕牽累我跟著蹲大牢;
但是,我寧願跟著他浪跡天涯,也不想做富家紅樓裡的溫室之花。
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不過,連我也沒想到的是,幾年之後,被柳氏夫婦收養的花,真的別有根芽。
我輕聲道出我的想法,雲家哥哥笑著說:“小小年紀,就能想得如此通透,佩服佩服。聖人有雲:金銀財寶,如浮雲糞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然也~~然也!”他用那把“天下為公”的扇子輕輕敲打手心,看來最近他附庸風雅已經上了癮……
我表示贊同:“所以……你帶這麼多的浮雲糞土出來幹什麼?”我伸手從他背囊裡抓出一把東海珠,明明柳大爺送的禮一樣都沒少帶……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佛家有雲:日行一善。我那天趕跑強盜,一來救了他,二來救了你,算是多行了一善。加班工資的話,理論上應當給兩倍,所以我收下這些浮雲,那是完全問心無愧的~~”
我問:“你救了他和救了我……那不明明是同一件事嗎?”
他搖頭:“他是他,你是你。明明有兩個人,怎麼能說是一件事?”
我蹙眉:“那再加上你自己,不是等於日行三善了?那你還應該拿三倍工資呢!”
他在我額頭上彈了一下:“笨。自己救自己,既沒捨己,也沒助人,怎麼能算是一善?你要是出差的時候遇上小偷,難不成回來還能向老闆要雙倍工資啊?”
就這樣,我們一路像兄弟般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且行且歌,不疾不徐地走向昆侖山。
這一走就走了七年。
走完了我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