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哭。
原來不是雨,是淚水。
一滴一滴,滾過發燙的面頰,無力地、痛苦地墜下來,打濕他死纏著的手臂。
她沒有力氣推開他了。
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那種恨,殘留的割捨不掉的愛,想殺了他又下不去手的痛苦,一起從心髒湧出來,快要把她淹死了。
他們緊緊纏在一起,像是兩株生死糾纏到根脈裡的植物。
可就在這時,她忽然察覺——困住她的人一點一點失了力氣。
那雙一直纏著她、貼著不放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滑落在地,指尖沾著她裙擺。
鐘薏呼吸一滯,低頭去看。
他額頭貼著她肩膀,額發淩亂,臉色蒼白得像白雪,唇邊還掛著一點彎彎的笑意。
眼皮已經闔上。
“衛昭?”
他沒有回應。
“衛昭!”
她聲音拔高。
他仍舊一動不動。
鐘薏試探著推了他一把,男人順著倒下去,頭磕在地磚上,毫無動靜。
她嚥了口唾沫,抖著手去探他呼吸。
還有。
但極弱。
一瞬間,她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了。
要不要救?
救了,他一定會繼續纏著她,繼續像瘋狗一樣撕扯她的血肉,霸佔她的生活。
可若不救——
鐘薏死死盯著他,心髒像被一把刀子剖開,鮮血汩汩流出。
理智在尖叫,叫她放開他,叫她走。
可心底那點微弱的聲音,卻卑鄙地、屈辱地哀求著:
——救他。
鐘薏喘著氣,雙眼發紅,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一股荒謬又絕望的情緒湧上來。
她幾乎是在崩潰邊緣閉上眼。
猛地蹲下,咬著牙,一點點將他翻過身。
力氣不夠,沒法把衛昭拖上榻,只能在他身下墊了層被褥,又把榻上的衣袍披下來,粗暴地蓋在他身上,動作倉促而冷硬。
做完這一切,她轉身離開,幾乎是逃一樣走進了他平日睡的偏房。
這是她第一次進來,門沒關,屋內被雨打得潮氣沉沉,浮著熟悉的香氣,房間極狹窄,可角落卻硬生生放了張不合尺寸的案幾。
她走近了些,腳步一頓。
整張桌子幾乎被堆滿,全是摺子。有批完的,也有未動的,層層疊疊地壓著,彷彿一碰就會傾塌。桌角放著燃了半截的蠟燭。
鐘薏回過神,找到幹淨衣裳給他換下,把沒包紮完的刀口裹好,又餵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