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昭看了她一眼。
目光不張揚,睫毛垂著,看不清眼底神色,姿態極溫順。
他沒回嘴,把水缸放在門口,然後腳步一撤,重新退回雨裡。
他站在簷外,雨不停淌下來,沒入那身早已濕透的衣裳。
鐘薏低下頭繼續忙,火焰在眼前明明滅滅,鍋底的悶響像雨滴,打在耳膜裡。
餘光始終繞不過那道身影。
他太高了,立在門口很是礙眼。
衣裳貼在身上,勾出嶙峋的線條,整個人冷白得發亮,像是一具被雨水泡過的人偶,從街角一路飄回來。
鐘薏冷不丁瞥見他腰側線條,凹陷得厲害。
她怔了一瞬。
——可這跟她有什麼關系?
她就算日日讓他跟著阿黃一起吃飯,也沒少他半兩糧。
怕不是飯後偷偷吐了去,拿這幅皮囊作戲,等著她心軟。
他最擅長這一套。
立在外面,身影像條可憐蟲,頭垂著——像是在說:你看啊,我這麼聽話,這麼可憐,你是不是該給我點什麼。
她不能再上當。
鐘薏冷笑一聲,手慢慢收緊。
終於,她“啪”地一聲,將藥勺磕在鍋沿上,起身把藥鍋一轉,換了個方向,背對著門口。
眼不見,心不煩。
他若真想演,就讓他自己演個夠。
等她熬好藥,外面的雨聲仍然不停,像是要下到天黑。
她熬的是專給女子喝的養身湯,前些日子送過一副給董娘子。她喝後連說好,面色都紅潤了幾分,幫她張羅著宣傳了一通,附近的姑娘們便陸續上門來買。
藥方見效,如今也成了半個招牌。
她把藥汁倒入罐中,蓋上蓋子,剛轉身收拾東西,門口便響起了腳步聲。
來人是豆腐坊老闆的女兒二丫。
她撐著傘快步進來,腳邊帶起一片水汽,剛踏過門檻,看見站在簷外的人,“咦”了一聲。
“鐘大夫,門口誰啊?大雨天的,怎麼杵在這兒不走?”
鐘薏收拾藥罐的動作一頓,笑了笑:“不認識。路過的吧。”
聲音聽著溫和,語氣卻冷淡得沒一絲溫度。
二丫狐疑地往外探了探頭,又將衛昭從頭到腳看了個遍,湊近些低聲:“這人長得倒體面,就是……看著不大對勁。我剛才喊他,他理都不理,跟個鬼似的。”
她皺眉,快人快語:“要不要趕走啊?這模樣站你門口,也太晦氣了,怪滲人的。”
鐘薏聽得清楚,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心裡明白,要不是她開口,衛昭怎會站在那裡動都不動,在雨水裡被人指來點去。
他心裡不知有多恨她吧。
鐘薏看了眼站得紋絲不動的身影,心裡越發暢快,笑容也擴大:“大雨天的,也沒幾樁生意。讓他站著吧。”
反正淋不死他。
二丫也沒再說了,給她付了錢,絮絮叨叨地聊了幾句才提著藥罐子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