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臉上沒有半點不悅,反倒一笑,連眼角眉梢都帶著弧度。
鐘薏本能地別開視線,卻還是慢了半拍。
事實上,來找鐘進之是真,但更多的還是因為自己思念太甚。
他昨夜才得了聽竹居的密報,婢子說她可能對失憶之事起了疑心。
他其實根本在意——他早下定決心,無論她記得與否,她終究都會回到他身邊——或者說,不得不回到。
只是現在看來,漪漪失憶好處大於弊處,所以他可以藉著這個理由勸自己又來看她一次。
他早知她喜歡自己笑的樣子。她從前便對著他的笑臉失神。
所以他獨自一人時已經對著銅鏡學會了該怎麼抬眼,怎麼勾唇,怎麼露出最讓她動心的那一副好脾氣的模樣。
如今見她果然又看得呆住,衛昭眼底黑濃得像漾開了一層霧。
他笑得更深,聲線更軟下來:“想聽實話嗎?”
鐘薏沒答,像是想到什麼,眼神開始躲。
她的手指攥著裙邊,不自覺沿著上面的繡紋扣過去。
衛昭語調比方才更低一分:“實話是,我這幾日,很想你。”
他說得坦然,聲音低柔,目光卻是灼灼。
那一瞬,她心跳快得幾乎壓不住。
彷彿回到那日被他驟然親吻時,那種突如其來的、侵入性極強的溫柔。
好像在危險的崖邊行走,卻又被一根繩子牢牢牽著。
可下一刻鐘薏開始不安。
他說得太自然了。
那種溫柔、好聽的語氣,是否並不只屬於她一個人?
他看起來有太多經驗,太清楚哪句話會叫人心動,太熟練哪一個距離會恰好叫人臉紅。
可他們,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幾面之緣。最多還帶了他的救命之情。
他先是那樣冒犯地親了她,現在又說這種不清不楚的話,究竟想做什麼?
她眼裡原本那點被觸動的情意慢慢收了回去,像是突然發現那根繩子其實並不安全。
說到底,他是皇帝,她是侍郎府的女兒,彼此之間隔著萬重溝壑。他將來會坐擁三宮六院,她也會嫁給一個心儀的郎君。
這樣的心跳,實在太不妥當了。
鐘薏低下頭,咬了咬唇,努力把悸動壓下去。
她後退半步,動作客氣。
“陛下若無旁事……”她臉上帶笑,聲音軟下來,“那臣女便不打擾了。”
她不應情,按著嬤嬤的教導,安安靜靜地行了一禮,語氣也規矩到了禮法裡,把所有曖昧都切了個幹淨。
分明是在趕他走。
衛昭盯著她那一瞬間泛紅又飛快垂下的眼,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她不是已經動心了嗎?那種眼神、氣息……
為什麼下一刻就抽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