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家中下人不多,阿孃也說像咱家這樣過日子,定是不容易的,大姊,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李嫿說的誠懇,裴姜看著倒覺得心裡有些暖,姨娘雖說是個心機重的,可妹妹卻很是天真善良,實屬難得。
李嫿只比李燼小幾個月,今年剛滿十三歲,還是天真爛漫的性情,她覺得裴姜很厲害,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娘子,操持這李家的生計,先是在長安,後來又在太原,如今來到荊州,無論在何地,都能為家人遮風擋雨。
“嫿兒,以往在長安,姨娘有去拜訪過何人嗎?”裴姜話鋒一轉,反過來套話了起來。
李嫿若有所思,可還是搖了搖頭,“極少,阿孃深閨簡出,更是不讓我隨便出門,所以這趟南下,已經是我一輩子走過最長的路了。”
裴姜聽著她的話,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姨娘這是在為你安危著想罷了,荊州也不安全,你若想出門,便挑兩三名護院跟著,切記不能單獨出門。”
李嫿聽話地點了點頭,她就等著裴姜這句話了,她一路在馬車裡看到荊州城繁華,早想出去逛了,只是阿孃一直不鬆口,可有了大姊同意,阿孃估計能讓她帶著護院出去轉轉。
裴姜讓綠桃帶她回房休息,自己則起身準備出門,她打算去碼頭轉一轉。
她帶著史那,又帶了三名護院,讓車夫一成駕車,便往碼頭而去。
馬車在碼頭旁一間三層茶樓外停下,車夫在樓下牽馬喝水,裴姜一行人上了二樓,找了窗邊的位置坐下。
她往江面看去,只見船隻密佈,桅杆交錯如森然陣列。高大的官家漕船吃水極深,艙內堆滿江淮的稻米、吳越的絲綢,船伕們吆喝著號子,將最後幾袋貨物扛上甲板。
商船則更為精巧,船頭彩繪瑞獸,船身漆色鮮亮,胡商站在船頭,用生硬的唐音指揮夥計卸下香料、象牙;漁舟輕巧,在巨艦間穿梭,老漁翁撒網入水,銀鱗閃爍間,引來岸邊孩童的陣陣歡呼。
將視線收近,只見青石鋪就的岸堤上,腳夫們赤膊短打,肌肉虯結,肩扛麻袋、木箱,在跳板上來回奔走,汗水混著江風砸在石板上。
稅吏手持簿冊,高聲喝令停船查驗,算盤珠子噼啪作響,商賈們或陪笑遞上通關文書,或低聲咒罵官府抽稅太狠。
貨棧前,掌櫃的撥弄算籌,夥計們忙著將貨物分門別類——蜀錦入綢緞庫,嶺南荔枝送冰窖,西域葡萄酒則被小心翼翼地抬進地窖。搬運的間隙,幾個閑漢蹲在牆角,就著粗碗喝劣酒,賭骰子比大小,輸了的罵罵咧咧,贏了的哈哈大笑。
裴姜看得入神,雖說長安已被攻陷,可荊州城卻依舊一派繁榮,他們當初決定來荊州的決定,沒有錯。
此時裴姜與崔雲舟暗地裡已有不少勢力集結,荊州作為長江與漢水交彙的漕運樞紐,成為轉運江淮錢糧至關中、洛陽的必經之路,南北商賈雲集,茶葉、絲綢、瓷器等貨物在此集散,帶動了手工業和城市經濟的興盛。
若要將來有足夠實力為航弟謀取大業,便需要以荊州作為根據地,韜光養晦。
她喝了口茶,繼續看向碼頭那,只見碼頭邊緣,小吃攤熱氣蒸騰。賣蒸餅的老漢掀開籠屜,白霧騰起,面香四溢;賣魚羹的婦人舀一勺滾燙高湯,撒上蔥花,食客們蹲在矮凳上吸溜喝盡,額角沁出細汗;更有挑擔賣甜漿的小販,銅鈴輕搖,引得口幹舌燥的苦力們紛紛摸出銅錢。
不遠處,說書人支起攤子,摺扇一展,唾沫橫飛地講著“安史之亂”裡的豪傑故事,周圍船工、商販圍坐,聽到精彩處,叫好聲震天。幾個波斯胡商牽著駱駝經過,駱駝頸間銅鈴叮當,引得路人紛紛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