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帝:“說。”
李成惶恐,躬身道:“此事涉及謝大將軍,請陛下恕臣無罪。”
楚宣帝抬手揮了揮兩指,殿中的絲竹聲戛然而止,汪貴領著殿中奴婢離開。
楚宣帝神色冷峻,“將你知道的,詳盡道出。”
“稟陛下,五年前微臣收到了一封信,是被逐出軍營的前鋒軍趙子毅的來信。他在信中提及,謝大將軍當年沒有死,他似乎在益州找到了謝大將軍的蹤跡。”
這位前鋒軍跟李成一樣,都是謝淮旌麾下的鐵甲衛,他們當年隨謝淮旌一起出徵雍州邊境,抗擊突厥,但誰也不知道當年突厥竟使詐,他們去到前線才發現對方多出了快一倍的兵馬。
謝淮旌傳信回京,請求援軍,但援軍遲遲未到,京中也沒有回信,突厥陰險狡詐,趁機夜襲營地,謝淮旌率領將士們背水一戰,戍守邊境,不擊退突厥,誓不回京。
林間戰火紛飛,此戰雖勝,但傷亡慘重,謝淮旌的屍骸被燒焦。
援軍遲遲沒來,一直到此戰勝利,京中也沒有信傳來,戰中活下的將士們對此頗有怨言。
前鋒軍趙子毅對謝淮旌的死耿耿於懷,一再認為是朝廷不願出兵,耽誤了最佳時機,以至於謝淮旌戰亡。
數年後,李成傷勢好轉,自請戍守雍州邊境,抗擊突厥,完成謝淮旌的遺志,那一戰中倖存的鐵甲衛,自願隨李成去了雍州。
期間突厥頻頻挑釁,此後有一戰,戍守邊境的鐵甲衛不敵來犯的突厥,李成傳信回京求助,這次援軍雖然到了,但也晚了半個月,以致於鐵甲衛傷亡慘重。
趙子毅看著堆積的戰友屍骸,氣憤不已,想起當年謝淮旌也是因為援軍遲遲不到,戰死沙場,他感覺是皇帝故意拖延,不肯施救,害死了謝淮旌。李成勸他不要意氣用事,兩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趙子毅對朝廷寒了心,前鋒軍也不當了,負氣離開軍營,從此下落不明。
一年後,李成突然收到趙子毅的來信,信中提及益州有大將軍的蹤跡。
趙子毅發現了一把近年來的新刀,刀刻的圖案乃大將軍特有,激動地告知李成,大將軍可能尚在人世,聽說還有了家室,讓他等著陸續傳回的好訊息。
“不僅如此,趙子毅還叮囑臣多多注意益州的動靜。”李成回想往事,疑惑道:“不過,此後趙子毅沒有傳回任何訊息,臣多方打聽,也沒有他的蹤跡,此事不了了之。”
李成恍然大悟,道:“臣當初以為這些只是趙子毅的胡話,直到太子殿下適才提及,前朝餘孽與益州牧早已勾結,臣才意識到趙子毅那番叮囑是何意。”
席間一直沒有說話的顧如璋神色冷冽,薄唇緊抿,將事情串了起來,已經猜了個大概。
謝淮旌帶著妻兒去京城前,與薛鶴安辭別,贈了他一把刀防身。薛鶴安一文弱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那把刀便一直珍藏在他的書房,沒有出過刀鞘。
趙子毅信中提及的那把刀,估摸著就是當年謝淮旌贈予薛鶴安的。
太子道:“這麼說趙子毅在五年前就察覺到了益州牧有二心,事後沒了下文,估摸著是因為他已經遇難了。”
“是被滅口了。”
席間沉默的顧如璋開口,起身道:“陛下,還記得薛鶴安一案,也是因為薛縣令察覺益州牧要反,裴淩弒殺養父,嫁禍給山匪。平泉縣境內興起的那夥山匪,怕不就是李將軍口中的趙子毅。”
“山匪?!”李成震驚不已,竟不料趙子毅對朝廷寒了之後,當起了山匪。
楚宣帝臉色淩厲,喚了一聲汪貴。
候在殿外的汪貴端著拂塵,低首匆匆入殿,楚宣帝厲聲道:“刑部那邊如何了?”
汪貴當即便明白了帝王要問的事,回道:“回陛下,囚犯裴淩一入京城,便被押去了刑部,目前正在受審。”
爐中銀碳燒得旺,殿中靜謐無聲,楚宣帝揮了揮手,汪貴退出殿中。
刑部負責審理薛鶴安的案子,薛玉棠作為證人,如今還正在刑部。
顧如璋離開席間,來到過道中央,躬身道:“臣鬥膽,向陛下討一聖旨。”
“這剛立了功,便開始找朕討東西了,”楚宣帝打趣地說道,自從知道了顧如璋的身世,對他越發偏愛和關照,“說吧,想要什麼。”
顧如璋直奔主題,坦言道:“薛縣令因發現叛黨被殘忍滅口,臣被薛縣令夫婦撫養長大,養育之恩大於天。薛縣令的遺孀既是叛黨裴淩的生母,也是臣的岳母,臣鬥膽以此戰軍功,懇請陛下饒恕薛縣令遺孀裴溪不受叛黨牽連。”
殿中肅然無聲,楚宣帝看向臺下的男子,半晌後同意了顧如璋的請求。
“養育之恩大於天,生養之恩同樣大於天,這一趟出征,與家裡人大半年沒見了,行了,今兒就到此為止,回去吧。”楚宣帝揮了揮手,“太子與顧如璋離殿,李成留下,朕有事問你。”
顧婉音是在溪畔撿到了重傷昏迷的謝淮旌,戰場中那具燒焦的屍體,怎就被認成了謝淮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