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停歇,皎白梨花落了一地。
屋中暖和靜謐,鎏金獸首香爐幽幽吐著煙霧,丫鬟素琴端來姜湯,伸手撩開垂墜的珠簾。
珠玉琮琤,清脆悠揚。
美人榻上,女子烏發雪膚,斜靠繡花引枕,膝上搭了淺雲色小毯,手執畫紙,柳葉彎眉微蹙,陷入沉思,神情有幾分凝重。
素琴喚了幾聲,薛玉棠終是有了反應,抬眸看她,微斂的眉舒展開來,但雙眸閃過幾分茫然,隨後看見那碗熱氣騰騰的姜湯,才道:“先擱一旁吧。”
薛玉棠將畫紙翻面放在膝間,蔥白纖手揉了揉眉心,素淨的臉透著病弱的乏力,連氣息也帶著絲絲柔弱。
素琴擱了姜湯在榻邊杌凳上,初來京城,她家姑娘就因水土不服,病了小半月,適才在窗邊賞花時細雨絲絲、涼風悽悽,她本就身弱,若不及時喝些姜湯驅寒,怕是又要染了風寒。
薛玉棠伸手探了探碗壁溫度,才端起,便聽見屋外傳來腳步聲,靠著引枕,抬眸望去。
幹淨的鹿皮長靴踏入屋中,月白色圓領長袍的男人拎著食盒,緩步而來,朱紅白玉腰帶上墜著雲紋羊脂玉佩,氣質疏冷矜貴,似高不可攀的雪峰蓮花。
顧如璋在珠簾外停下腳步,坐下瞧見薛玉棠端起的藥碗,微微斂眉,“阿姐身子不適?”
薛玉棠搖頭,對於他的關心早已習慣,解釋道:“無礙,這是姜湯。方才我吹了些涼風,頓覺寒涼,喝姜湯暖暖。”
顧如璋頷首,微斂的眉逐漸平展,將食盒給素琴,“喝罷姜湯,正好嘗嘗這馬蹄糕。”
“將軍真趕巧,姑娘午睡起來還唸叨有幾日沒吃馬蹄糕了。”
珠簾簌簌,素琴拎著食盒回到美人榻前,姑娘最喜歡吃的便是這馬蹄糕了。
姜湯下肚,薛玉棠感覺暖和許多,低首用絲帕擦了擦唇角,從食盒盤盞中拿起一塊馬蹄糕,掩唇咬了一小口。
薛玉棠只吃了一小口解饞,問起一直放心不下的事,“將軍,那幅……”
顧如璋對她的稱呼並不滿意,面色微凝,打斷她的話,“你我之間無需如此生分,還是跟往常一樣。”
薛玉棠抿唇,“阿璋?”
“阿璋,那幅畫像能用嗎?”
顧如璋點頭,神色頗緩,還是一貫的客氣有禮,遙隔珠簾看她,回道:“我與刺客交手時雖看見了他的模樣,但那夜昏暗,還是有模糊之處,多虧阿姐幫忙畫像,今日我已從舞姬那處證實確是畫中男子,已經加派人手在城中搜尋。”
薛玉棠鬆了口氣,放心道:“如此便好。”
母親擅丹青,與名家畫師相比不見得差,薛玉棠喜顏墨,幼時便跟著母親學畫,如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昨日她根據顧如璋所描述的刺客身形特徵,一氣呵成將畫作成,在顧府叨擾他許久,總算是能幫到他了。
“陛下命你盡快抓獲刺客,如今有了畫像,再抓人便容易多了……”
薛玉棠正說著,心髒忽然一疼,臉色驟然間轉為煞白,她捂著心口,唇瓣發紫,呼吸越發急促,膝上的畫紙嘩然落地,她伏在引枕上痛苦喘息。
素琴見狀嚇了一跳,“姑娘!”
一陣珠簾聲中,顧如璋已來到美人榻坐下,帶起一陣冷冽的檀木味,男人緊張地想扶她起身,但又怕一番動彈使得病情嚴重,懸在她臂膀上方的手收了回來。
薛玉棠的心疾突然發作,素琴手忙腳亂,急急去抽屜裡拿藥來。顧如璋接過,倒出一枚藥丸,喂她吃藥。
薛玉棠伏在美人榻上,貝齒咬住發紫的唇,纖手揪住衣襟,強忍著心口的疼意,盡量不要發出痛苦的吟喘,密密的冷汗打濕鬢發,柔弱身子脆弱的像薄如蟬翼的白瓷,一碰就碎。
男人略帶薄繭的手替她擦拭額上冷汗,斂走淩亂的碎發,修長的指穿梭於烏發間,輕撫她的背順氣。
用過藥,痛感和窒息感逐漸減輕,約莫有小半個時辰,薛玉棠才慢慢回過神來。
竟不知何時,她側頭枕著顧如璋的膝,左手緊攥他膝上衣袍,而男人低頭,溫熱的指腹停留在她蒼白的臉龐,拭著淚。
舉止過於親暱。
病發時做了什麼,她全然不記得。
薛玉棠欲撐著起來,奈何渾身軟綿,使不上勁,好在顧如璋是個守禮的,大抵是知悉她的想法,扶著她的胳膊起身,調整了一下引枕的位置讓她靠著,隨後坐在美人榻邊的方凳上。
顧如璋:“阿姐放心,據說過幾日姜柔就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