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渡安然自若地烤著火,雪白的手上攤著張棉巾罩在火氣上烘著,熱氣縈縈。
熱氣差不多沒有了,便將暖烘烘的棉巾捂到一頭長長的青絲上,輕輕地揉搓,以此方式焐幹水分。
左巖注意到,她搓頭發時,不是用手掌,而是用的手背。
她翻過來的手掌間,可見手心裡是又紅又腫,腫起的面板上有好幾處潰破了。
左巖看了都齜牙,好像別人受傷,疼的卻是他自己。
倒不是他有多心慈,見不得人間疾苦,只因雲渡自出現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有兩個時辰,她神情一直都冷冷淡淡的,除了看起來像鬼一樣幽靜,完全沒覺得她有什麼不對。
猛一瞧見她受了傷竟還一絲疼痛的表現都沒有,他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很恐怖。
恐怖的來源不是她沉靜陰冷的形容,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強韌、沉著、森寒、處變不驚的氣息。
此種氣息一般只出現在歷經世事、看淡冷暖且自身擁有極強能力的人身上。
左巖的觀察裡,只覺得面前這個柔弱色妍的女子是個有心計、會武功的人,卻沒察覺她會有如此強悍氣息,真是人不可貌相。
此前覺得蘇誡那大奸賊不好惹,如今他發現這一個似乎更不好惹。
路遇的瘋狗好防,會咬人的兔子卻防不了。
左巖突然有點後悔大聲對她說話了,想她萬一發起飆來,千個男人也不一定奈何得了她。
雲渡才沒左巖那閑心思猜這看那的,焐發的棉巾潤了,她取下來繼續烘烤,邊說:
“左大人與其找我理論,何不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
口氣淡若涼風,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你說我要求你在此停船害了你們,難道不在此停船你們就能安枕無憂敲鑼打鼓地回京嗎?結果都是一樣的,就不要相互為難了。”
說話不看左巖一眼,極是冷漠。
左巖聞言,倒怔怔地看著她。
她的臉掩蔽在四尺餘長的緞發下,看不清具體,唯見一樣雙且清且魅的狐貍眼微微低垂,靜靜盯著腳邊炭火。
眸色幽深,熾熱的火光也照不進她眸裡半分。
左巖搓弄下巴一撮山羊鬍,不停地嚅唇,一臉的焦慮。
良久,他問:“姑娘說的在理。老夫確實不該論你對錯。那敢問雲姑娘接下來將如何安排?是要繼續北上呢,還是要去其他什麼地方?”
雲渡道:“天大地大,哪裡去不得。雖我是一介女流不假,卻不至於一點苦也吃不了,大人不用操心我。”
左巖囁嚅須臾,訕臉道:“姑娘氣度非凡,當然是到哪裡都能活得好的,老夫是想說,你能不能帶上我們?”
雲渡清眸微動,“你們不上京啦?”
“姑娘都說了沒有蘇誡在結果是一樣的,我等回去哪裡還有活命的希望!”
“可我也安置不了你們呀。”
“你有才智,又會武功,救我們這一幫人應是不難的。”
“開什麼玩笑!你們都是有名有籍的官、兵,我若帶著你們,被人發現了,我不是自己找死嘛!還有,你們有命不回,到時被查出身份來,你們的家人豈非要跟著遭殃?”
左巖恍然一驚:“看我,一時情急竟把這茬算漏了。對對,不能當逃兵。這可怎麼辦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