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讓他感到割裂的,是僅一側之隔,喪禮隊正圍著鼓手打著節奏歡快的鼓點,銅鈴叮當作響,年輕人赤著腳跳起儀式性的舞蹈,神情虔誠而歡快,彷彿死者不是去了哪裡,而是被帶回了更好的世界。
生與死在這裡沒有明確的界限,焚燒、祈福、擊鼓、送別,一切都在同一片火光與薄暮中交錯,像是生活裡必須坦然接受的部分。
沈之行問,為什麼這些親人看起來一點也不難過。
大叔說,因為死亡在這裡是起點。
大叔還說,他的老婆曾經死於流感,也在這裡燒的,因為沒錢看病,他為了湊錢去幹過無數的工作,還被拖錢的人打過。
沈之行看著他展示自己手臂上陳舊猙獰的傷口,然後對方無奈地笑了出來。
沈之行深吸了口氣,說我很抱歉。
也許是被困在一個環境裡太久,他的眼前總是隻能看到那些好的,更好的,於是自卑虛偽嫉妒,便開始滋生膨脹的佔據著他的內心,漸漸的他要追逐的好像也不一樣了,可有時卻忘了,世界上還有更多他沒見過的苦難存在著。
大叔側過頭又對他說,你好像不開心。
沈之行問為什麼。
大叔說,我能看出來,因為一路上你都並不興奮。
沈之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在來之前他整個人腦子是亂的,所有的事壓在他身上,讓他分不出喘氣的空閑。
他既不敢想弟弟的死亡,也不敢面對父母的痛苦,也不敢想他和寧熠輝之間的事。
疲憊壓抑混亂無序,像是從二十七年出生那天起就存在著,但卻從一個月前開始拖垮他。
大叔又對他用簡單的英語說,開心一點,這是你來這裡的意義。
沈之行只能說,好的,他只是很亂。
大叔又說,雖然你很亂,但是你很勇敢,選擇一個人出國,你很厲害,很多人做不到也沒有條件。
除了沈之遊以外,這是沈之行第二次聽到別人這樣說。
覺得毫無關聯,哭笑不得的時候他一瞬間不知道怎麼接,只覺得鼻腔裡仍舊殘留著焚香和焦肉的氣味,胸腔沉沉的,像堵了一團什麼發熱又發涼的東西。
火光在遠處搖晃,他看見灰燼順著河水緩緩飄遠,像是死者最後留下的一點痕跡,也像帶走了擠壓已久的沉重。
他忽然莫名地意識到,他好像是很勇敢。
因為無論發生什麼,每一次他都挺了過來。
只是他好像太擰巴了,從來沒有真正和自己好好相處過。
到離開泥泊爾回b市的那一天,沈之行把剩下的錢都給了大叔。
他太疲憊了,這短短的半個多月,對他像過了好幾年。
回了b市沈之行連手機都沒開,揣著地鐵卡,就直接坐上了回家的地鐵,只想回去倒頭就睡,泥泊爾的居住條件讓他實在難以忍受。
地鐵上依舊是擠滿的上班族,看著大家下班疲憊麻木的模樣,他才有一種真的回來了的感覺。
下地鐵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要和家裡報平安,沈之行摸出手機剛開完機,抬起頭的時候,卻在站在那炒黑料的阿姨背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男人坐在街邊的花臺邊,黑色的風衣領口微微敞著,像是在等誰。他頭發有些淩亂,彷彿好幾天沒好好睡過,眉骨深陷,眼神倦怠,看起來幾分憔悴。
他就那樣低著頭,指間夾著根煙,煙沒點燃,只是漫不經心地轉著,骨節分明的手指一圈圈繞著煙身,地鐵站外的路燈把他輪廓切得清晰分明,仔細看下巴上還有傷口,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痂。
沈之行腳步一下頓在了地鐵口處,下意識攥緊了手機,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對方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抬起頭來,漆黑的眼睛落在沈之行身上。
“好久不見,沈哥。”
【作者有話說】
媽呀終於把這趴弄完 可以寫點前面那種氛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