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我不想威脅你了。”張裕舒看起來很疲憊,“如果這次你真的離開了,我會毫不留戀地忘掉你。”
林驚晝心髒抽痛著,他很想睜開眼睛罵他,你這不還是在威脅我嗎?
“有很多人愛你,但這都不重要。”張裕舒緩緩摘下了他手上那個尾戒,尺寸不合適,所以只能堪堪卡在林驚晝無名指的指尖上,距離太遠,看起來倒像是一圈紋身。
林驚晝覺得心髒的疼痛彌漫開了,讓他的四肢百骸都在疼,簡直比他死的時候還要疼。
“林驚晝,你應該學會愛自己了。”張裕舒捏著他的指尖吻了一下。
林驚晝漂浮的靈魂猛地震顫了一下。
他看著病床上那個年輕的男孩,和他相處了一年多,林驚晝偶爾還是會對著鏡子感到詫異。其實許來擁有很多東西,好看的臉,很好的嗓音,和睦的家庭,很多的熱愛。
林驚晝替他可惜,剛醒過來的時候,他不止一次想過,他的這個重生大禮包什麼時候會被收回?
剛開始想到這個結果,他不是很在意,他沒有留戀的東西,也早就體會過人生的無能為力。
但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擁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事業,全新的人生,他很久沒有想到死了。
張裕舒又坐了很久,然後走出去,他順手關上了房間的燈。
眼前突然暗下來,林驚晝在虛空中等待,他望向窗外。
原來已經是晚上了嗎?
黑暗湧進來,林驚晝覺得有些不對勁,太安靜了,他聽不到任何聲音。
林驚晝心頭一沉,他下意識往前,但因為動作太大,差點在這團黑暗中摔倒。
他有些驚喜,他突然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但同時又覺得脊背發涼,這裡太黑也太靜了,好像一片黑壓壓的死亡。
林驚晝開始不管不顧地往前跑,他想要擺脫周圍的黑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獵獵的聲響,如此熟悉。
林驚晝猛得剎住車,他想起來了,他在雨崩居住的地方,旁邊就有這樣的層層疊疊的經幡。
那是風吹動經幡的聲音。
客棧的老闆是個美麗的藏族女性,她告訴林驚晝,經幡的藏語叫做隆達,隆是風的意思,達指的是馬,所以經幡還有個名字,叫做風馬旗。
那種聲音,是千萬人的祈願在隨風舞動。
她告訴林驚晝,神瀑下來不遠,有一處聖跡,是一個山洞,山洞中有兩條非常狹窄的石縫,在佛經中稱為巴多稱朗,意為中yin道。
“中陰”是人們死亡與轉世之間的一個過程,當地人有這樣的信仰,如果卡在裡面,說明壽命和福報將盡,如果能順利鑽過,就能透過中陰走向極樂世界。
想到這件事,周圍的空間突然坍塌下來,縮成一條極窄的石縫,把林驚晝死死地卡住了。
林驚晝感到熟悉,他突然記起來,在他從許來這個身體醒來之前,他也有過類似的經歷,只是那一次他是懵懂的,下意識在往前爬,好像一定要去找誰赴約。
這一次,他是清醒的,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他必須要從這片黑暗中走出去。
林驚晝像嬰兒那樣四肢並用地往前爬,這次他只想到自己,他的未來他的愛,他要回去,去擁抱他的舊愛人,去好好度過人類渺小的一生。
林驚晝聽到極其細微的聲響,像是有誰在禱告,又像是流水,越往前聲音越清晰,那是一個母親的聲音,她呼喚著她的孩子,猶如神明低語。
這是神山母親的産道,爬過去,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