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明白了,夜晚的樹林裡是沒有精怪的,只有人,貪圖慾望又將死於慾望的人。
“來抓我的人裡面有個嘴特別碎的大媽,第二天我們家附近所有人就都知道了,我是個小變態,和男的在小樹林裡亂搞。”林驚晝聳肩,滿不在乎地說,“於是我就天天往她家裡扔狗屎。”
張裕舒聽得直皺眉。
“我爸氣瘋了,把我打了一頓。我媽更極端,直接跑了。她離開了重慶,我再也沒有見過她。”林驚晝咧嘴一笑,突然伸手,拍了下張裕舒的頭,“你是不是特別不會安慰人啊?”
張裕舒撇嘴,說:“如果你是因為這件事,這麼多年沒法接納自己,挺不值的。你媽媽離開是她的選擇,與你無關。”
林驚晝“嗯”了一聲,低頭繼續吃餃子,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後來他們又在街上逛了一會兒,林驚晝買了兩瓶苦蕎酒,一瓶送給了老闆,另一瓶帶回房間。
這天晚上,林驚晝翻來翻去睡不著,好不容易打了個盹,又突然醒了。他翻了個身,發現張裕舒坐在地板上,看著窗外發呆。
林驚晝扭亮床頭燈,赤著腳下了床,他坐到張裕舒的身邊,問他:“在看什麼?”
“有星星。”張裕舒說。
林驚晝仰起臉,夜晚如同綢緞,在很高很高的天上,沒有被雲遮住的角落裡,確實有兩顆星星。
“你有心事啊?”林驚晝用手指戳他的胳膊,很敏銳地問。
張裕舒搖了搖頭。
林驚晝又站起來,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酒和兩個疊起來的玻璃杯,他說:“有心事喝點酒就好了。”
張裕舒看了他一眼,說:“我不喝酒。”
“那我喝。”林驚晝沖他笑,那是一種好像一切都是完完好好的那種笑。
張裕舒突然說:“其實我也不是一開始就能接受這件事的。”
林驚晝抿了一口酒,他舒服地放鬆肩膀,有點不著調地說:“原來你還在在意我白天跟你說的事情啊,其實我說的是假的,我媽早就跑了,她受不了我爸酗酒,他喝多了見誰都打,受不了也正常的。我不怪她。”
張裕舒看著他,床頭燈的暖光在他臉上流淌,讓他看起來,居然有些溫柔。
“別說我了,你呢,你為什麼來這裡?又為什麼對日照金山這麼執著?”林驚晝偏頭看他,神情像一個真正的兄長。
張裕舒沒表情地說:“我是和同學一起來雲南旅遊的,因為看日照金山的事情跟他們吵架了,他們說下雨天看不到的,不要去了。我偏不,我一定要看到,證明給他們看。”
林驚晝忍不住笑出聲:“大學生,你怎麼這麼幼稚啊?”
“我從小就這樣,別人說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做到。”張裕舒認真地講。
林驚晝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眼睛彎起來:“真是可愛啊。”
張裕舒很嫌棄地看他一眼,回他一句:“好惡心。”
林驚晝不太在意,他又往杯子裡倒了點酒,伸手拿了張裕舒放在桌上的筆,他用筆的一端,輕敲玻璃杯。
林驚晝微笑起來,說:“我給你唱首歌吧。”
玻璃清脆的聲音在靜夜裡旋轉,林驚晝的嗓音很好聽,像一把琴。
張裕舒被他吸引,目光下意識落在他的臉上。
直到今天,張裕舒才發覺,林驚晝有一雙特別繾綣的眼睛,看人時含情脈脈的,像江上的小燈,溫柔地閃爍著。
林驚晝唱到一半忘了詞,就瞎哼哼,他被張裕舒盯得有些無法集中注意力,連節拍都亂了。
張裕舒想不起來,他到底在哪聽過這首歌,他覺得林驚晝的聲音太輕了,於是他沉默著靠近,想要聽清楚。
他聞到一股甜香,還是那種洗發香波的氣味,但他不覺得刺鼻了,他伸手攏住了林驚晝的後腦勺。
他聽到玻璃杯慌亂地響了一聲,那聲音像漣漪一樣蕩開。
在聲音消逝的前一秒,張裕舒毫不猶豫地咬住了林驚晝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