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從年怎麼也沒想到,時間沒過幾日,王星就死在了監獄裡,自殺。
從火葬場抱回弟弟骨灰的那一天,天空壓得很低,雲層沉得好像要落下來似的,重重地砸在沈從年的脊椎上,他向來挺得筆直的腰,頭一回彎了下來。
這時間實在是太快了,快到沈從年都來不及替他找到新的律師。
好的律師費用太高了,沈從年把錢來來回回數了好幾遍都數不到一場的費用;而願意承接公益辯護的又太少,沈從年排不上號。
他看過王星的判決書,那上面說他是醉駕撞死了人,一條條確鑿的證據也分明地顯示著他的罪狀,沈從年也分不清。
可他又想,縱使弟弟真的醉酒釀錯,判決書上也並未提及死刑,至多不過些許年頭,王星也就出來了,他不明白,弟弟為什麼好端端地要自殺。明明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們還約定了未來。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沈從年再怎麼小心謹慎,也還是把王寡婦留下的唯一一件遺物弄沒了。
王星去世後,沈從年渾渾噩噩地在筒子樓裡躺了兩日,往日裡尖酸刻薄的鄰居,也頭一回沒了聲息,一個個見到他都只是哀嘆一聲,然而又很快地捏著鼻子跑了,像是怕嗅到什麼晦氣,染了什麼悲哀。
沒出門的日子裡,沈從年把王星的判決書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條條證據也讓他翻了一次又一次,他像是要抽絲剝繭,像是要從中扣出真相。
王星死後的第七天,沈從年終於從這場嚴絲合縫的判決裡看出了端倪,一瞬間所有的線索都被串聯,沈從年仰躺在堅硬生冷的床板上,一步步地還原事件的真相。
那一日王星應該是真的喝了酒,和他的“大哥、小弟”們走上了街頭,也許是受人教唆,也許是遭人挑釁,總之,他真的坐上了一輛車的駕駛座上,也確確實實摸上了方向盤。
不知是“大哥”還是“小弟”的人,吹捧了他兩句,也可能激將了他兩聲,王星抵著油門一腳踩了出去,車輛撞上了街邊的鐵質圍欄。
就在這時候,在王星退著車子離開圍欄的瞬間,另一趟車也撞上了行人,那行人被疾馳的車輛撞出去數米,恰恰落在裡王星所駛車輛的側緣。
車上坐的一眾“大哥、小弟”的,都醉酒醉得迷糊,不知是誰先看到了這渾身是血的行人,嚇得連連高呼:“王星!你殺人了!!”
平日裡都是混世魔王,但到底是群孩子,誰也沒見過這樣的場景,都四散著逃了,王星也顫巍巍地跟著逃跑了。
然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王星很快就被抓捕,指認現場時,記憶裡分明在側面的行人卻跑到了車前,被撞歪的圍欄上也沾上了血跡,所有人都告訴他,是他喝醉了酒,記錯了位置。
這一場推理說服了沈從年自己,卻說服不了別人,沒有任何一項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他所謂的“另一趟車”存在。
但只要有一絲渺茫的可能,沈從年就不會放棄。他反反複複地跑到事故發生的路口,一點點細致地觀察早已被修整幹淨的路面,一次次地追問附近的居民,終於在王星“大哥”的嘴裡,得到了一些有用的資訊。
王星的大哥說,他認得那輛車,y市委員會主任宋蓁的秘書——俞淩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