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餐館時,細雪正簌簌落下。
時萊低頭踩著人行道上的冰碴,碾碎薄冰的聲音格外清脆,在身後留下一串淡灰色的痕跡。
“心裡難受?”謝靈運陪在他身側,聲音像雪片般輕柔。
時萊抬頭望向鉛灰色的天空,呵出的白氣很快消散,悵然若失道:“聽到這樣的事,讓你失望了吧?”
謝靈運的睫毛上落了雪,像結霜的鴉羽。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掌心化作水珠,語氣一如既往地毫無波瀾,“哪朝哪代都免不了,大勢之下,人如螻蟻,所以師父才要建立太平道,給那些窮苦人尋一線生機。”
她看向時萊,認真道:“誤入浮世萬千,苦樂歡喜人間,時萊,你既在俗世,便要歷劫,可心懷慈悲,但不能灰心喪氣。”
時萊沉吟良久,用力的點了點頭,“謝謝,我明白了。”
生活的真相本就如此,一邊崩潰,一邊自愈,然後繼續前行。
宋錯的家在三樓,老舊單元門口釘著的報箱已經生鏽,家門前還有一個木製牛奶盒,早已經落滿灰塵。
稍稍休整了會,便準備出發去墓地。
“小滿也去嗎?”宋錯小聲詢問著。
“她終究是要知道的,宜早不宜遲。”謝靈運看著昏昏欲睡的小傢伙,“她是時萊的開山大弟子,雖然現在還沒有拜入山門,但終究要挑起重任,去見識一下吧。”
宋錯不懂這些,遲疑了會,走回臥室,從櫃子裡翻出一個紅色的毛線帽子。
“這是我小時候的,我媽的手藝一般,別嫌棄。”
確實有點土氣,紅綠相間的帽子上還繡了朵黃色的小花,後面用黑色毛線編了條又黑又粗的假麻花辮,混雜著一股樟腦球的味道。
米小滿卻很高興,雙手抓著帽子套在頭上,在廁所的鏡子前面來回的看。
嗯,這麼醜的帽子,她也不曾有過。
“姐姐,我戴一會就還給你。”
“不用,你不嫌棄就送給你了。”
米小滿卻認真的搖了搖頭,“媽媽送給小孩子的東西,不能給別人,我戴一會會就好。”
宋錯還要再勸,被謝靈運輕輕扯了下衣角,便聰慧的沒再開口。
雪一直在下著,在街邊等燈,行道樹搖搖晃晃,枝葉輕輕抖動著,不時有雪花落下來,換來細碎的聲響。
紅燈熄滅,如同異地戀一樣,小人兒劈開腿,全身泛起綠光。
因為人多,時萊這次叫的是一輛商務車,等了很久車才過來,雨刷器艱難地擺動,擋風玻璃上結著蛛網般的冰花。
米小滿跪坐在後排,呵氣在車窗上畫小人,紅色毛線帽的假辮子隨著車身晃動。
宋錯母親的墳墓不在集體陵園,而是郊區的一座小山上。
時萊等人爬上來時,墳頭的雪被扒開,露出新鮮的爪印。
謝靈運踩著混雜雪水的淤泥走過去,眯著眼睛看向封土堆上破開的洞穴,手掐指訣。
四周的雪突然呈旋渦狀流動,枯草發出簌簌的響聲。
墳墓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又如同撓牆時的哧啦哧啦,時而微弱,時而清晰,仿若潮汐在一陣陣的波湧。
過了片刻,黃鼠狼再也堅持不住,竄出來時帶起一股腥風。
它後腿的毛禿了一塊,露出電擊後黢黑的瘢痕。
當它齜牙時,時萊看見它還缺了顆犬齒——這應該是之前一鍬拍下去造成的。
宋錯給它造成的傷害真的不小,難怪會擔心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