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步,往走廊盡頭走去,離身後的蘇承墨越來越遠。蘇承墨伸出手,他手裡的電話那頭,還在說著話,他卻什麼都聽不見了。手機被他狠狠摔在地上,他慢慢向顧淺溪剛才跪下的地方走去。從地上撿起那個病毒原液,放在自己的兜裡。
他每走一步,地上就是一個血腳印。他心頭的傷,無人能懂,看著顧淺溪漸漸消失的背影。那個單薄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女人,這一次是真的要被吹走了嗎?
明明那麼不堪一擊的身體,怎麼就一個人抱起了屍體。明明那麼瘦削的肩膀,怎麼他突然覺得……再也走不進她的心了呢?
步步成灰?說的是不是就是現在的她?都不知道怎麼抱著下的樓,明明眼前什麼都看不見,卻還是執拗的在往前走。
王胖子一直陪在旁邊沒說話,搶了路邊一輛計程車,帶著她去了墓園。
風很大,夜很黑。墓園邊上種了一排楊樹,夜晚如果有風颳過就好像有鬼在怒號一樣。顧淺溪抱著母親,站在墳頭。就在她的旁邊,佇立著墓碑,是父親的。王胖子拿著鏟子在旁邊挖坑,本來旁邊是有位置的,可是這裡只能放置骨灰龕。
她捨不得母親再被燒一次,她想土葬了她。好在這周圍有土壤的地方,王胖子挖了個坑出來,又讓人送了一副棺木過來。將母親放入棺木的時候,別人提醒她,眼淚不能掉在屍體的身上。
可是誰來告訴她,如果她的眼淚該如何才能止得住?她也不願意用眼淚去玷汙了母親的身體!
王胖子嘆了口氣,將上衣脫掉覆在任安素的身上,那眼淚便簌簌的落在衣服上。
將母親放進棺木裡,顧淺溪看著那冰冷的四壁,心酸的無以復加。母親,你會冷嗎?想著,將自己的外套脫了,小心翼翼的給母親穿上。王胖子也把他裡面的衣服都給脫了墊在任安素的頭下,最後還把褲子脫下了,遞給顧淺溪。
顧淺溪看著褲子,朦朦的望了過去。她看不清王胖子的臉,只聽見他說,“給伯母塞在旁邊吧,不然等下棺木落下震動時,會磕著她。”
顧淺溪張著嘴想說謝謝,嗓子卻跟啞了一樣,說不出口,只做了一個唇形。將褲子塞在母親跟棺木的縫隙間,衣服只有這麼多,還有很多沒東西可塞。
自打她鬆開母親後,她的手就顫抖的好像得了癲癇的人一樣。她手上還維持著抱著母親的動作,手臂上的肌肉全部是繃緊的、僵硬的。
等她塞完了,旁邊那人便想合棺,顧淺溪心慌的明明想鬆開,手卻一直抓著棺木的邊緣放不開。是王胖子將她拉開的,將她整個抱在懷裡。他的懷抱太大,太厚實,顧淺溪要看母親合棺得探出腦袋。可是朦朧的淚眼,她什麼都看不清!
只能聽見夜晚樹木被風颳出的嚎聲,還有那人合棺時,將棺木釘死的敲打聲。
風呼嘯著,一股悲慼的感覺瀰漫在顧淺溪的四肢百骸。棺木釘好後,王胖子跟那人齊力將棺木放了下去。沒有鞭炮,沒有鮮花,沒有祭品,除了她以外,母親的葬禮上竟然都沒有親人。
顧淺溪跪在墳頭,看著王胖子一點點的往裡面填土,看著那個棺木漸漸被土掩埋,直至最後只剩下黃土。
一捧黃土,彷彿代表著母親的一生……
沒有時間去刻碑文,所以那人帶來的是一塊無字碑。等土掩埋結實後,顧淺溪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一個字一個字在碑文上寫著銘文。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顧淺溪的心也跟著死了。眼淚沒了,早已哭幹,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沒了原有的顏色,她看到的就彷彿是一部黑白默片的電影,只有在看著碑文的時候,是帶著血紅色的。
重重的在墳前磕下一頭,母親,一路走好!
以後我會真正學會“節哀順變”這四個字,也會學會她一直學不來的“堅強”兩個字。
原來要學會這些,這麼簡單,只要心再也沒有牽掛,那便再也沒什麼可以傷到的了!這是佛家所說的,人處於世,心不動,則身不妄動。心動,則身傷嗎?
無欲則剛,也是這意思吧?
她現在才頓悟是不是太晚了?母親,您一路走好,女兒將來一定會為你報這血海深仇!
是靠她自己,不再是依附別人!
墓碑落定的那一刻,顧淺溪腦海裡某個卡子鬆了,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