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聽了這話,陳名夏好歹沒被嚇昏,只是話已然說不利索。
“別耽誤事了,我們廠公也想聽一聽你到底在那河邊看到什麼,走吧。”大餅臉漢子雖是一臉兇相,說話卻細聲細氣,透著一股莫名的故意,就似生怕弄壞了眼前脆弱小生靈。
陳名夏很不喜這種感覺,他是堂堂的舉人老爺,名師指教,年少有成,與朝中諸公更有爾汝之交,將來的仕途闊貴可期。當面之人不過鷹犬而已,安敢侮辱斯文耶。
“我乃是東林學生,與,與禮部尚書徐大人是文館叔侄論輩。”陳名夏對朝中的情勢略知些內幕,最近徐光啟憑王樸在京畿平賊,聲望大漲。
“呵,我家主人乃天子,比徐公更尊貴。”大餅臉漢子歪頭冷哼一聲,依舊細聲細氣咧嘴一笑道,言罷更從懷裡掏出一件梨形銅牌,上面浮刻一個令字,手緩緩翻過來,另一面有三行篆文小字,中間的數字訓號看不清,左面卻是東緝事廠四字無疑,右邊他認得番役二字。這就是令人聞名喪膽的東廠梅花令。
噗通一聲,身邊的書童陳聰軟趴趴倒下,胯下更有腥臊水漬印痕漸擴。牙關打擺子抬頭望向自家公子,盡是如喪考妣的哀求狀。陳名夏眉頭緊蹙瞥了這個沒出息的僕從一眼,起意抬手去扇他嘴巴,但他著實心慌,手指只抽了抽,右臂若朽木般僵硬的晃了晃,卻哪裡還有逞強的氣焰。
“走,別給我整不痛快了。”大餅臉漢子臉上終於起了些猙獰,這許是他的本色,倒叫人看著順眼不少,不似之前故作斯文人那樣彆扭。
“賣我師叔徐公一個人情吧,這個小廝可留下來。”陳名夏急中生智,手指書童陳聰道。
大餅臉漢子瞧地上那個小廝,略一沉吟,終是點了頭。陳名夏伏身去揪住書童陳聰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怒罵道:“給我滾到徐府去。”
陳聰身子一僵,眼珠子來回抽搐數下,頓如雷電閃於無形,只留下陳名夏恨恨牙癢。
通州城陰鬱沉沉,偶有雷光一閃,紫電溶於烏瓦間,王樸匆匆從校場上退回行轅避雨,此城蕭條,左右錯落殘戶,待馬車停當,踏實抬頭,就見難民密密層層,有若烏雲卸地。
“哎,再施一次粥吧。”王樸嘆息道。
“這買賣虧了。”林昌興從後面冷不防來一句前後不搭的牢騷。
“啊呃,是啊。”王樸回過頭,苦澀展顏,誰能料到亂兵竟比正經官兵強出一大截。他派出去追剿亂兵的幾個百人隊居然紛紛撒羽而歸,路上聽說通州城正被亂兵圍困,遂疾行軍趕來,卻是晚了一步,等他們趕到時已然城破,好在亂兵人數不多,又驚恐發現了神甲營緩緩壓過來,頓作鳥獸散了,可恨走時還在城中放火。神甲營忙著和城中百姓撲火,就只好眼睜睜看著這股亂兵逃遠。
“等過一段時日,咱們也沒糧了。”林昌興欲言又止。
“可是要不是我,這場亂兵之禍未必能有啊。”王樸從來不曾想過有一日要害死這麼多人。
“這,大人何出此言呢,這分明是。”林昌興想為王樸開脫,後者抬手製止了。他無奈只好默然去傳令備火煮賑災的稀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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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大恩人。”聽到了今日神甲營仍舊施賑,人群中頓時騷然伏拜一地,王樸眼見此景,心中愧意稍緩,他嘆了口氣欲回行轅,但是這些難民密密籠來似流移之牆,把路給堵住了,略一躊躇,有些不知所措,好在親兵貼心,一聲怒喝。
人群中便窸窸窣窣一會兒,分出一條路來,他就乘隙而入,緩步走過時,兩側男女老幼紛紛下跪行禮,口稱:“將軍公侯萬代。”
王樸只苦笑:“不敢,諸位父老鄉親啊。”
“將軍,你要小心奸臣吶。”人群中有位老者突兀嚎了句。
“哦。”王樸愣然。
“您這樣的英雄,立大功卻沒給升官,那一定是朝中有奸臣想害你,您可得小心些。”老者勸戒道。
“樸受教。”王樸愀然作色,他的結拜兄弟高起潛就是個史書上最顯名的大奸臣。另有一群同氣連枝的盟友東林黨正忙著改稅制,企圖將全國田稅之重負皆轉嫁於小農,他們個個家資億萬之巨,卻還要費勁心機,玩弄權柄逃避賦稅,眼不見兵無衣甲可庇,民無漿食以充飢,這些混蛋們都是奸臣,原來不是奸臣害我,是忠臣要害我嗎,王樸陷入迷茫,自忖: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悶悶不樂回臥室躺著,不意沉沉睡去,待聽外頭有人扣門,王樸猛然醒起,推門出去,卻是林昌興和劉一山都在。
“怎麼了,啊,天暗了,我睡很久。”王樸恍然四顧道,周圍火炬林立,那嘩嘩丹紅在狂風中幻化妖異。
“大人,關寧軍來了。”劉一山輕聲進言道,這話說的氣餒,盡顯沮喪。
“哦,關寧軍這會兒過來,對的,他們是發財來的,可惜,亂兵不好剿,他們掠走的贓物更是藏匿嚴實,我們得不到,那就叫關寧軍試一試吧。”王樸卻是非常欣慰,友軍上門幫把手未必是壞事,聽說關寧軍每年的軍費數百萬兩,糧草必然充足,通州城內的難民以後就不愁飯了。
“那,那麼,論功,關寧軍出了名的雞賊,我們難免吃虧。”原來劉一山是怕平亂的功勞被人搶走。
“他們在哪。”王樸倒是無所謂,心知大明朝離覆滅不遠,他在潛意識裡就不看重大明的官位。
“在城外,我讓趙肖帶隊看緊了。”林昌興得意道,傳為天下最勇武善戰的關寧軍在他神甲營當面也只有乖乖俯首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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