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佈告中外,鹹使聞知。”
宣旨太監尖細而不自然的嗓音久久在大殿之內迴盪,最後一個字唸完了,沒有人動,沒有人出聲。
所有的人,臉上都是同樣一種詭異而憤懣,又摻雜著絕望的神色,除了胤禛。
他向前一步,伸手接旨。
此刻,凝固的空氣好像終於得了解禁令,悲號之聲方從四面響起,不由叫人疑惑這哭聲究竟是為了死者,還是為了似乎不得人心的遺詔。
胤禛抬起頭來,望著神色複雜糾結的兄弟們,他看見了八阿哥那張呆滯的臉。胤禛的一顆心,忽然空得難受。
於是他便在這哀鴻遍野中,成了這天下的新主人。
胤禛從暢春園回到王府,家人奴僕都等在門口,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樣的驚喜和不安:他們的主人即將成為天子。
站在最前面的,是11歲的弘曆,小小少年揚著臉,平靜地望著父親——這麼多人之中,唯有他,臉上並無驚喜,倒像是早知這結果了。
胤禛自己卻高興不起來,看護病人這麼久,他只覺得疲憊,恨不得回到臥室埋頭睡一大覺。可等到回了房,真正躺下了,胤禛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還記得剛才,從宮裡出來,在上轎子之前被八阿哥給突然喊住。
“恭喜四哥,您可算是贏了!”
八阿哥說這話時,臉雖然是笑著的,但眼睛睜得那麼大,下頜骨方方的努著,連聲音都在發顫。
胤禛轉頭望著他:“老八,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在說,四哥演得一出好戲。”八阿哥慢條斯理地說,“您這心思呀,瞞了我十年,口口聲聲說除了我和斯傑潘,再不顧及這世上其它——四哥做了個坑給我跳,我還真就老老實實呆在裡面……”
跟在胤禛身後的高無庸越聽越不像話,他明白,八阿哥這是失態了,全不在乎還有外人在場。於是他皺了皺眉,上前一步道:“八爺,您說話可得留神。”
胤禛卻擺了一下手,讓高無庸帶著奴才們先退下。
他走到八阿哥面前,平靜地看著他:“我並沒有挖坑給你跳。我說的都是真的。”
“還想當我是傻子麼!”八阿哥連連冷笑,臉都有些扭曲,“老九一而再再而三的叫我小心你,我不肯聽,老十四每次想在你這兒做點手腳,我都攔著——現如今我想後悔,可惜太晚了!”
胤禛凝視著他,忽然輕聲道:“老八,你還記得那個‘雍正’麼?”
八阿哥一怔,他沒想到胤禛突然把話題扯開,他呆了片刻,語氣生硬道:“好好的,你扯那個人做什麼?”
胤禛搖搖頭:“他不是所謂的‘那個人’,老八,剛才你在外頭的時候,張廷玉送來六部九卿擬出的新帝號——你猜猜,新帝號是哪兩個字?”
八阿哥死死盯著他!
“雍親王之雍,正統之正。新帝號名曰,雍正。”胤禛望著弟弟,緩緩道,“所謂的雍正,就是我。”
四周圍都安靜下來,高無庸帶著下人在稍遠的地方靜靜站著,馬匹輕輕搖頭,發出細微不可聞的呼吸聲。空氣裡,有雪珠簌簌清響,入夜的嚴寒,將所有的聲音都靜靜吞噬了。
八阿哥像看個怪物一樣瞪著胤禛!
他張著嘴,想說話,卻發不出聲,良久,突然用力甩頭:“不可能!這不可能!”
胤禛也不煩躁,也不發怒,他繼續用平淡的聲音道:“你還記得,上一次你在御花園的桂樹底下問我,雍正何時到京城來找你,我當時是怎麼回答你的?”
八阿哥呆呆看著胤禛,他在混亂不堪的思緒裡,一點點搜尋到了回答。
上一次,他問起“雍正”這個人,是在去年的八月十五。
他偷偷從宮中的酒宴撤離,趁著老頭子疲倦瞌睡,拉了胤禛去御花園,倆人揹著奴才,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賞桂花,那次,八阿哥再度忍不住問起胤禛,這個“據說”是他朋友的“雍正”到底何時才能來京城。
他還清楚地記得,胤禛當時的回答是:一年零三個月差兩天。
當時八阿哥還嘲笑他,為什麼能知道得這麼仔細?連“差兩天”這麼精細的資料都能推算出來,莫不是信口胡謅?
現在再想起來,去年八月十五到此刻的十一月十三日,不正好是一年零三個月差兩天麼!
那一瞬,八阿哥的臉色猶如見了活鬼!
他想說你怎麼可能知道?!他想大叫,說你怎麼知道皇阿瑪在今天嚥氣?你莫不是弒君篡位?!
但那是不可能的,八阿哥同時也明白,暢春園清溪書屋裡裡外外那麼多人,那麼多阿哥的耳目,那麼多太醫,胤禛絕無可能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弒君……就算康熙真的是他殺的,他怎麼可能在一年之前就算準了今天要下手?
不,何止是一年前?八阿哥是在十年前就提到了這個“雍正”。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