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大感欣慰,輕拍著嘉敏的肩,柔聲道:“這些日子,就要委屈你了。窅娘性情張揚,未免會有拿大做致的時候,你讓著她一些,由著她一些。”
嘉敏微微點頭,任由心底的苦澀與恨意一點點地翻騰、再一點點地沉寂了下去。
窅娘有孕,自是像寶貝似的被供奉了起來,無數的錦衾玉裘、珍珠寶貝流水似地送往茗淳宮中,窅娘不吃宮人送來的膳食,在殿中另開廚灶,每日不知要浪費多少鮮蝦魚貝、牛羊雞鴨,才能烹調成一碗湯羹,若是這湯羹鹹了半分,淡了一點,老了一分、嫩了半點,都會命人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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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盛寵之下,窅娘並未舒坦半分,孕吐與身體的不適常常讓她體力不支,煩躁不堪,稍有不順就拿宮女撒氣,若是那湯羹滾燙了,她劈頭就倒在宮人頭上;若是腳癬病發作,奇癢難忍,她偏要怪罪宮女沒給她穿好鞋,讓人狠狠地摑宮女的臉。
她晚上睡不安寧,常感頭暈目眩,聽到半點聲音就會驚醒,狂暴地扔東西。
天氣漸涼,瑤光殿中的楓葉片片血紅,杏葉澄澄明黃,映襯著滿園的秋菊,更讓人驚覺秋日的寒涼。一場綿延的秋雨,將園中的色澤又加深了些許,暗沉沉地生出悵惘之意。
嘉敏素手撫琴,琴聲素淡,她亦覺無味,索性披了一件風衣,信步走至窗前,看回紋掛落下的景色,但見天空濛蒙如罩薄煙,暗暗催人鬱郁,那宮簷翹角在雲霧籠罩中綿延無盡,簷角銅鈴被秋風吹得乍然而起、輕輕搖曳。
目光再觸及那滿園的秋菊,心中大有所動,想起姐姐是最愛這些花兒的,十多年了,姐姐芳魂渺渺,念及此,心中不免極為感慨。
思念乍起,曹郎如何?是否也會像自己一般彼此想念?
自從重回宮中,音訊皆斷,可是嘉敏從不懷疑曹郎對她的情分,她知道,那是從未有過的深情,是“之子于歸”的溫暖。
但願,但願,她能及早地了斷這一切,再也不辜負這世上對的人,對的情分。
正怔忪間,元英已布好了飯菜,喚道:“天氣涼了,菜也冷得快,娘娘快用些吧。”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呀,今日我可是有口福了。”說話間,外頭來的卻是保儀,她的身後還跟了好些個宮人,攜些箱籠。
保儀風塵僕僕地進來,見了桌案上的飯菜,不由笑道:“娘娘也忒清素節儉了些,這些菜羹竟沒有一點葷食。”
嘉敏道:“平時菜色玲琅滿目,極為鋪張浪費,本宮能吃也就那些,這幾樣菜都是應季的蔬菜,保儀若是不嫌棄,就一起用膳罷。”
保儀款款落座,道:“臣妾向來也不喜食葷食,這幾樣菜色澤鮮亮,正是對我胃口。”
一旁的元英一邊添碗加筷,一邊道:“保儀娘娘有所不知,國後孃娘近來極為節儉,只因近來國中備戰,娘娘將全部值錢之物都已捐出。”
保儀道:“臣妾倒是和娘娘想到一塊去了。”她指著身後的箱籠,“這也是臣妾置藏多年的細軟收藏,但願能為戰事略盡一些微薄之力。”
嘉敏嗔責道:“你素來清簡,從來不曾在衣物首飾上用心,唯有這些古貨,是你一生的收藏,這些全是些極其珍稀之物,你也捨得?”
保儀不以為意:“許穆夫人為國奔走呼號,花木蘭代父從軍,臣妾的這些區區收藏,又算得了什麼?只恨我終不能是男兒身,在疆場上馳騁一番。”
元英感慨道:“兩位娘娘為大局而慮,如今國勢危殆,大戰一觸即發,宮中誰不厲行節儉,誰不出財出力,唯獨茗淳殿的那位,整日間挑三揀四、金山銀海地過日子。”
保儀不屑道:“她不過是仗著腹中龍子囂張作態而已,若是她腹中空空,看她還如何作態。”
嘉敏擱下了筷子,目光平靜無瀾,冷冷道:“那就讓她腹中空空。”
保儀朱唇微漾,目中驟現深意:“臣妾等的就是娘娘的這句話,因為,臣妾早已為娘娘打理好一切。”
天氣漸漸轉寒,又是一度秋,秋風蕭索,夾裹著寒透的涼意深入到深宮中,每一處紅牆的縫隙,每一篷衰草的根莖,都感受到了這肅殺陰森的寒風。
夜長日短,宮人們變得懶怠了,總是草草地忙完手中的活,就早早地歇息,就連素來愛貪玩的小宮女們,也不見動靜。
偌大的後宮幾近有一半閒置,再加之近來所放出宮的宮女不少,宮中越加寂寂沉沉。那些閒置的宮室中無人灑掃,結滿了蛛絲,破了窗紙的窗戶隨風啪啦地拍打著,久而久之,竟傳出了鬧鬼的流言。
有宮女說,在荒棄的宮室裡時常聽到小孩的哭泣聲,那長得沒膝的荒草間常常看見一個小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