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手中握住的酒杯滯了滯,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梁迥此言棘手至極,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是好。
他深知這只是中朝皇帝的一個幌子,如果去,那就如同七弟一樣被軟禁在汴梁,永遠不能歸;如果不去,只怕會觸怒中朝皇帝的龍顏,中朝皇帝以此為藉口南下征討。
嘉敏的唇邊帶了一絲雍雅的笑意:“梁大人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才來至我朝為座上賓,正是歌舞娛情之時,又何必急論國事?”
老臣徐鉉也執酒,厚著臉皮敬道:“梁大人年輕氣盛,儀表非凡,想來是深受皇上器重。老臣佩服、佩服,還望梁大人不嫌老臣年長,賞了這杯美酒。”
梁迥冷哼一聲,看也不看徐鉉,只是直面殿中的國主,語調驟然提高:“官家不答,難道是不去了嗎?是不敢去?還是不想去?”
他的臉上掛著戲謔的笑意,直直地盯著國主,極為無禮不尊,殿中氣氛十分詭異,濟濟一堂的人竟是凝澀般地無聲無息,嘉敏大怒,正要說話,殿外忽地翩然飄來一段紅絲綢,那紅綢像是席捲而來的火舌,夾帶著一縷縷刺鼻的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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窅娘一襲烈焰紅裙,如同御園中最嬌豔的那一朵虞美人,竟從紅綢布上踮腳飛入,身影輕捷如燕,妖妖調調,魅惑若蠱。
那梁迥臉上的僵硬冰冷之色皆無,眼珠子直勾勾地直看得呆住了。窅娘在他跟前落下,彷彿是天外飛女,滿身挾裹著令人透不過氣的香氣。
窅娘紅唇輕啟,深邃眼神如鉤,如攝魂般地盯住了梁迥,媚態如絲,笑道:“大人是貴客,何須為國事置氣?妾身舞一曲,大人看好看不好看?”
梁迥咧開了嘴,痴痴地笑著,哪裡還記得剛才說了些什麼,直愣愣地盯著窅娘的身段,一副樂陶陶的神情。
笙歌管絃之聲大起,殿前備置了小小荷塘,又在荷塘上設上金蓮臺,金蓮由一朵菡萏徐徐綻放成金光燦燦蓮花,窅娘腳尖輕點,翩然若旋,彷彿是飛燕之姿,隨時要斜斜墜落,讓人正為她的金蓮秀足憂心的時候,她又嫵媚一笑,輕巧地迴旋身子。
一曲既罷,梁迥眉開眼笑,酒酣興濃,站起身撫掌大悅:“好!好!金蓮舞果然是名不虛傳,讓本官大開眼界!”
窅娘魅態宛然,深深一福:“多謝梁大人,梁大人若是喜愛,小女可每日為梁大人獻舞。”
梁迥周身的骨頭都酥了,喜得直搓手:“如此甚好!甚好!”
國主見將這位使臣伺候得舒坦了,這才稍稍解懷。張洎趁機腆著臉笑道:“梁使節有所不知,這金蓮舞需在碧荷接天日的浩渺水中一觀,方得舞姿之妙。”
梁迥大有意趣,撫須笑道:“如此一來,本官倒真想在水中觀一觀此舞。”
於是,宮中又日日在御池畫舫中大設宴席,朝中大臣悉數作陪,御食美酒流水似地往畫舫上送,梁迥像是一尊活菩薩被供著捧著,窅娘極盡平生之舞學,在御池當中的金蓮臺上為梁迥獻舞。
窅娘成了最大的功臣,國主甚感欣慰,張洎等一些臣子進言,說什麼“窅娘雖有婦女之酸妒,然而於國之安危有至關之系,萬萬不可委屈了她……”云云,國主最終復窅娘自由之身,晉為窅才人,又賞了她許多精美的物事。
等到梁迥回到皇朝之後,倒也無事。
梁迥出訪南唐,終是一場虛驚。
窅娘到功不可沒,自然天天趾高氣揚,那些登入茗淳殿、拜訪送禮的夫人絡繹不絕,窅娘復勢,成了宮中最流傳的閒談,此事流傳到宮外,人人都效仿窅娘裹腳,跳金蓮舞,甚至有好事者美名“金蓮舞”為國舞。
嘉敏與保儀立身於紅羅小亭中,遙遙只見茗淳殿人影憧憧、花紅柳綠的一片,保儀道:“人人都說窅娘立了大功,一個個歹毒婦人倒是成了一段傳奇,這一下,有得她囂張了。”
嘉敏亦嘆道:“是啊!那梁迥非要賞覽她的金蓮舞不可,就連官家也對她大有賞賜。”
保儀的唇齒勾起了了不屑的笑顏:“她的金蓮舞可真是厲害,救了國之危難。不過,她也只是仗著她的舞技而已,若是她不能舞了,不會舞了……”保儀轉眸凝視著嘉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嘉敏會意,微微笑道:“天氣漸漸炎熱,不如我們一起沿著御池納涼。”
保儀點頭稱好,兩人一起慢慢踱到御池邊,此處柳樹成蔭,水波微漾,果然十分舒爽,突地,前面幾棵大樹下傳來宮女們嬉戲拍水的聲音,透過濃密的樹葉,只見十來個宮女挽起衣袖、脫了鞋襪,貪圖涼快,在水中打鬧玩耍。
那些宮女們見國後駕臨,一個個都嚇得不輕,紛紛拜倒,嘉敏識得其中一個宮女不像其它人脫了鞋襪,只是挽起衣袖拍水,看起來也有些面熟,像是窅娘身邊常常隨侍的宮人。
嘉敏走了過去,問她道:“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