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敏默默聽著黃保儀的訴說,心境淒涼,彷彿置身於虛渺茫茫的水上,彷徨迷離,卻又無可解救,似乎是人的執念決定了人的征途,人的下場,這一輩子幸福不幸福,似乎只看心屬於何方,看心中的執念。
董華的悲劇源於他對黃芸的執念,而黃芸的悲傷亦源於她對國主的執念,而她的迷惘呢?又何嘗不是對國主的執念?此時此刻的她,無言無語,只是默默地倚琴而立。
黃保儀繼續道:“我以為,我和他就這樣一直在宮中生存下去,像是處在江河的的兩岸,雖然能彼此看得見,但彼此都跨不過那寬闊的江河。可我根本就沒有想到,董華他會……他會這樣……”
嘉敏動容道:“對董華而言,或許,一時的幽會歡愉抵得上千千萬萬個無聊的日子,他讓人恨,卻更讓人憐。”她很無奈,卻又不得強打起精神說道:“董華他已經死了,是本宮處死的他。”
黃保儀似乎早就預料到是這樣的結果,淒涼笑了笑:“他死得好,死得其所。”
嘉敏問道:“本宮身為中宮之主,不得不做這樣的決定。保儀,你會恨本宮讓他死掉嗎?”
“死才是他最後的結局,娘娘從沒有做錯什麼,我又怎會恨娘娘?是娘娘的仁慈,才會讓將他手中的玉佩遞交於我。所以,我應當感謝娘娘,不僅查明瞭真相,還幫我隱匿了一切。”
嘉敏推心置腹:“本宮做這些都算不得什麼,只要你能走出心中的陰霾,只要你不再心灰意冷,本宮什麼都願意做。”
黃保儀目光忽地灼灼:“你為什麼要幫我?”
嘉敏坦然迎著她的目光:“你也救過本宮一命?不是麼?在慶奴端給本宮那一盤蟹肉餃子的時候,你就救過本宮一回。”
“原來你什麼都知道了。”
“本宮意幫你,不僅僅是為了回報你,而是,本宮是真的欣賞你,也希望你過得好。”
黃保儀心中大為動容,卻原來,國後孃娘當真是蕙質蘭心,這樣的一個冰心玉潔的女子,怎麼可能會存心害自己?
也原來,是自己錯了,錯在不該聽信慶奴的一面之辭,錯在不該提防國後孃娘。
她對嘉敏斂袖,鄭重伏地而拜:“嬪妾感念娘娘的這片冰雪心。”
“保儀快起!”
“嬪妾是不會輕賤自己的性命了,嬪妾會好好地活著,好好地活下去。”
嘉敏大喜:“真的?你想開了就好,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國主永遠都不會知道。”
嘉敏是喜不自禁了,扶起黃保儀,忙令人傳來膳食,那些膳食都是些精緻的菜品,黃保儀解開了心頭的鬱結,倒是進食不少,這讓嘉敏頗感欣慰。
然而,這只是嘉敏看到的表象而已,實際上黃保儀在心中,已經暗暗下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她的身子是已經被董華佔了,她雖苟顏活在世上,可她的身子,卻是再也不能侍奉國主,今生,將他作為詩詞知己,已經足矣!
這一晚,國主下朝後盪舟來看望黃保儀。
黃保儀身影削瘦,楚腰蝤蠐,鬢髮如雲,只略略裝點著幾朵潔白的絹花,在皎潔的月光下更襯得楚楚可憐,說不盡的清逸絕絕。
國主將自己的風衣摘了下來,走過去披在保儀的身上,“聽宮人們說,你才剛剛好一些,怎麼又來外面吹冷風來了?也不怕著涼?”
黃保儀只是淡淡地微微頷首,她蹲下身子,將手中的花燈點亮,小心翼翼地捧著花燈,讓花燈飄蕩在水面上,神色哀婉,大有淒涼祝禱之意。
國主訝然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黃保儀哀傷道:“是嬪妾生命中的一個很重要的人,嬪妾才得知的他昨晚上去世了,嬪妾很難過,很傷心。”
“既然那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朕為何不曾聽你說起。”
黃保儀清瘦的容顏上卻掛滿了淚痕,她只是哀傷地搖頭,冷漠地推開了國主,楚楚而冷絕道:“官家如何會懂?他是一個清逸的好男兒,對我用情至深,在我入宮之前就一直默默地守護著我,可是,他再也等不到我了!我好後悔!我後悔入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