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保儀執著酒壺到國後跟前,清冷中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嬪妾如今身子便利,好得利索,全有賴於娘娘的精心照顧,嬪妾勸酒一杯,以作感念。”
她將手中杯一飲而盡,復又拿起酒壺離席時,手中袖襟不知怎地覆上了案桌上的那一盤餃子,一返身,竟連帶著一盤餃子都落了地,牡丹餃咕嚕咕嚕地滾了好幾個圈兒,落入了舫旁的水中,只濺起幾個水花。
“哎呀!”黃保儀失聲道,“都是嬪妾不是,打翻了這一碟巧花樣兒!害得娘娘沒了口福了。”
慶奴失望道:“保儀娘娘一向都是行止輕便的,今兒怎麼這麼不小心起來?”
嘉敏道:“怨不得她的,今日沒吃成你的蟹黃餃,吃別的餡也能嚐到你的手藝。只是保儀弄溼了衣裙,這天氣時節人容易著涼染風寒,保儀快去換換。”
黃保儀依言退席更衣,筵席上的人賞玩一回,也都散了。
這邊,舫中附近的亭中耳房中,覓兒伺候黃保儀褪下了衣裙,十分不解地問道:“適才旁的人看不出來,奴婢卻看出來了,主子分明就是故意撒潑了那一碟餃子的。只是奴婢不明白,主子為什麼不讓國後孃娘吃餃子?難道,是慶奴姑姑在餃子中下了毒麼?”
“你想得不錯,慶奴的確是下了毒,只不過這毒不會即刻要了人的性命,卻會慢慢地侵蝕人的五臟六腑和骨髓,再遇到個契機,叫人暴斃而亡,而御醫診斷的結果不過是得厲疾而亡。”
覓兒嚇得傻了,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什麼毒?這麼厲害?”
“你還記得胡淑人的死狀嗎?”
覓兒臉色蒼白,連朝地上啐了好幾口,“呸!呸!呸!好端端地,主子提她做什麼?”
黃保儀冷笑一聲:“如果我今日不阻止國後吃了那盤餃子,過不了多久,國後也會這樣莫名奇妙地暴斃而亡!”
覓兒如五雷轟頂,半晌兒才回過了神,“我的老天爺!這盤餃子與胡淑人的死到底有什麼關係?”
“我讓你去打探那胡淑人生前的習慣,知道她愛吃活的蝦蟹,慶奴與她生了過節,專挑長了蟲的蟹與她吃,須知用酒醃過的蟹到底還是活物,那醉蟹肚裡的蟲也是活的,吃到了人的肚裡,那就變成了人肚裡的蟲,就如同苗疆的蠱種一樣,吸血吸髓,啃噬腦精,病發作得慢一點的,要將人的腑臟啃得空空兒的才慢慢地死,病發作得快些的,不過是像胡淑人那樣,一頭栽倒在地上就完了。”
覓兒一陣噁心,幾乎要將早上的食物嘔出來,拼命忍住了才說道:“慶奴姑姑總是看著一副溫婉柔順的模樣,誰知心思是這樣的厲害。”
“是啊!是挺厲害的,那胡淑人分明就是她害的,她卻在我面前說是國後陷害的,她這樣無非是想挑撥我與國後的關係。”
覓兒有些為難道:“奴婢倒是覺得,無論慶奴姑姑是出於何心,總不會傷到主子,況且有她幫襯著主子,若是她真悄悄地害死了國後,憑著國主對主子現下的寵愛,以後難保不是主子坐上中宮那把椅子呢!要奴婢說,主子適才就不該掀翻那一盤餃子……”
覓兒只顧得意的說著,冷不丁臉上突然重重地捱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讓她瞬間住了嘴,只是捂著腫痛的半邊臉,不知所措地望著黃保儀。
黃保儀素來清淨孤冷,幾乎不曾這樣動過氣,她冷了臉斥道:“糊塗東西!難不成你還要勸我造孽麼?!我雖冷眼旁觀,可這些日子與國後相處,也知道國後是個真性情、真善良的水精心般的人兒!而慶奴婢才是躲在陰暗處的蠍子!”
覓兒心中雖有千般委屈,萬種誹議,也說不得一句半句,只得自個兒憋屈著。
覓兒回到蓬萊洲之後,遵從黃保儀的吩咐,將慶奴送來的點心悉數倒在了洲中,剛一回頭,正撞上了來送東西的慶奴姑姑,覓兒嚇得半死,忙將食盒藏在了身後。
慶奴神色不大好看,從覓兒的身後搶過了食盒,臉色拉了下去,“黃保儀為何要丟了國主送來的點心?!”
那覓兒是臨時才從宮中調出來給黃保儀使喚的,與黃保儀並無多深的主僕情份,凡事皆為自己便宜而行,又受了黃保儀的幾巴掌,心中是最記仇的,便顧不得許多,將黃保儀忌諱慶奴送來吃食一事告訴了慶奴。
慶奴驚訝不已:“我還奇怪她怎麼連國主送來的東西也不吃了,原來是避諱我!我將她當作妹妹的一樣疼,她這樣豈不是摑我的耳光!”
覓兒道:“是呢!姑姑好歹也是御前的紅人,能這樣貼心窩子地對我家的主子好,原是主子的福氣,怎會知道她如此不領情,今日她掀翻了姑姑的那一盤餃子,也還不是故意要戳姑姑的臉面!”
慶奴起了疑心:“我看著她也不像是不小心,是不是連我遞給國後的吃食她也忌諱起來了?”
“正是如此!保儀說什麼……姑姑用的是生了蟲的蟹黃,有心要護著國後孃娘,說什麼國後孃娘是玲瓏水精人兒,又說姑姑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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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奴的神色越來越不大受用,語氣亦加重了幾分:“是什麼?”
覓兒覷著慶奴的神色,小心翼翼說道:“說姑姑是毒蠍之人。”
慶奴氣得咬緊了唇角,心中只是暗暗道:好一個黃保儀!算我錯看了你!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你既是背叛了我,我就不會留你這條性命了!
她心中這樣想,將手中端著的錦帕托盤重重放在覓兒手上,冷言冷語道:“這是國主賞賜黃保儀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哪個西南小國御貢的禮物,你自去拿了給你的主子吧!”
慶奴暗暗記上黃保儀這一筆賬,可是苦於一直都沒有機會。
自立冬之後,天氣一天冷似一天,時而寒風颳骨,時而冷雨侵襲,地磚上也總是溼漉漉的,沒一天好日子。因時氣所感,不少宮人染了風寒內侵之症,那病竟像是瘟症似的,在宮中低等宮人的通鋪房中迅速蔓延。
這病症尚且還不能傳至柔儀殿和蓬萊洲上,慶奴好一番思量,趁著柔儀殿的宮女和蓬萊洲上的尼姑們吃飯的當口,讓她們用了尚未洗淨的碗筷,那些碗筷皆是風寒重症的人所用過的,不過一天,柔儀殿和蓬萊洲上都是人心惶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