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側殿,溫修容細細調著琴音,《邀醉舞破》、《阮郎歸》、《長相思》……琴曲一支又一支,直到香爐裡的香獸化成了粉齏,更漏篩下斑駁寂寞的光影……
漸漸地,那琴音也有些哀哀的了。
又是一個從晨起坐至日影橫斜的黃昏,門簾處除了宮女的身影,就只有尋食的麻雀,溫修容心中如焚,手上微微用力,琴絃嘎然而斷。
爾嵐慌道:“娘娘要保重自己,這玉蔥似的手指若是壞了,娘娘以後還怎麼彈琴呢?”
溫修容悽慘笑著,似乎渾不知自己的手疼,“彈琴?談給誰聽?彈得再好又如何?彈上三天又能怎麼樣?難不成要彈到門口荒草悽悽,彈到本宮年老色衰?到時候與這琴一起埋葬在土裡,化成腐水?”
“娘娘稍安勿躁,既然國後孃娘有提攜娘娘之意,想來這幾日國主總會過來的,娘娘還是整整儀容,安心等待國主駕到就是。”
此時,從外面探詢訊息的小內監進來稟道:“稟告娘娘,國主這幾日下朝之後都在澄心堂與國後下棋……”
溫修容閉了眼,眼前仍是主後二人繾綣纏綿、溫存貪歡的情景,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她霍然起身,奮力橫掃,琴摔落在地,發出錚錚然的巨響。
“好啊!好一個姐妹情深!好一個捨得!我還以為你真的有那麼大方,原來不過是嘴上哄我的!你一句話,我卻傻傻地在這裡等著國主來,我等了五天!我真是傻啊!”
也不知道笑了多久,她才收住了淒冷的笑意,而眼中是灼灼燃燒的恨意。
……
柔儀殿內。
嘉敏略一沉吟,在棋盤上落了一枚晶瑩碧透的綠色棋子。
國主摩挲著手中的圓潤白子,凝望棋局片刻,嘖嘖搖頭道:“朕竟是不知道怎麼落棋子了,你這一招可真是厲害,竟讓朕的棋局變成了死局,朕下不過你,不下了。”
說罷,將手中棋子全撒入棋盒中,竟是一副撂開一切的神氣。
嘉敏眼中眨著狡黠的笑意,“可不許耍賴!”
國主起身繞到嘉敏的身後,撓著她癢癢,調笑道:“朕竟然不知道何時請了個國手鎮宅,這後宮中的宅子沒鎮住,倒是將朕給鎮住了。告訴朕,你這小腦袋裡面裝的是什麼,怎麼這麼聰明?”
嘉敏被撓得癢癢的,渾身如花枝輕顫,笑著跌入了國主的懷中,“每次官家下不贏臣妾就來這一招,若是再如此耍賴,臣妾可就不與官家對弈了。”
“不與朕對弈,那與誰對弈?難道是翰林院那幾個古板的國手?”
“才不會呢!”嘉敏又咯咯笑了好一會兒,止住了笑意。
國主瞬時情動,擒住了她的唇溫柔纏綿地吻著,嘉敏像是輕靈的百靈鳥般,輕巧避過,“官家答應臣妾的事,可是一直都沒有去做到。”
國主想了想,實在是想不出什麼,“朕答應過你的,何曾忘記過?”
嘉敏嗔道:“官家曾答應過臣妾,要去聽聽溫姐姐的琴曲的。溫姐姐這些日子都在彈琴,臣妾聽聞她已將官家的全部曲子都已彈遍,難道官家還不知道溫姐姐的琴聲是想要彈給誰聽的麼?”
國主有片刻的怔忪,悵然道:“高山流水,你的溫姐姐是將朕當做知音了。她的琴技在這金陵城中當是數一數二,只是除卻巫山不是雲,朕聽過比她彈得更好曲子,其他人所彈的曲子總再也不能入朕的耳,不如不聽。”
嘉敏笑道:“官家不聽也罷,去看看溫姐姐也好。”
國主返回身,握住嘉敏的手,柔情道:“國後,看著朕的眼睛,朕的眼睛不會撒謊,朕只有你一個,只要你一個,朕近日總生出人生虛無的蒼涼感慨,也總覺得時間猶如過隙白駒,朕真的只想天天留在你的身邊。所以,不要將朕推到別的女子懷裡,朕會難過的。”
嘉敏水蔥一般的手指輕柔地撫著國主的手背,一下又一下,像是柔順的柳枝,輕輕地撓在了國主的心裡,“臣妾知道,可是有得意人就有失意人,臣妾與國主花月相諧,可是這後宮之大,又有多少是夜更漏長的失意人呢?臣妾幾次去探望溫姐姐時,都見她倚閭而望,孤獨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