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敏覺得自己像是墮入了冰冷的深水之中,窒息般地透不過氣,渾身軟綿無力……隱隱覺得那腥臭的氣息幾乎要將自己湮沒,突然一聲低聲的咆哮將她從低迷夢幻中拉回了現實,恍若被兜頭澆滿了尖銳細碎的冰渣。
她渾身打了個激靈,驀然睜了眼,眼前黑黢黢的一片,是在地獄?還是在人間?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刨開積壓在她身上的雪,她伸出顫抖的手,撥開了臉上的厚雪,才赫然發現幾條似狗非狗、似狼非狼的惡獸正瞪著她!
周嘉敏本能地往後退,想要掙扎著站起,卻驀地發覺雙腿無力,她心中駭然,從旁抓住石頭往惡獸丟去!那些惡獸往後退了兩步,又慢慢地朝她圍攏,嘉敏漸漸被逼到了牆角,再也無路可逃。
惡獸似乎已經餓到了極限,眼射綠光,就要撲上來時,遠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蹄聲,惡獸霎時間如惶惶喪家之犬,耷拉著耳朵,害怕地嗚咽了數聲,倉皇逃走。
嘉敏心中疑惑不已,抬頭看去,臉色頓時煞白無光,一頭犄角野牛正發瘋了一般地朝她衝了過來,那瘋牛踏雪的聲音轟隆如雷鳴,嘉敏急得攀住了矮牆,怎奈何雙腿無力,根本就爬不上矮牆。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就在她以為自己今日必將葬身此處之時,如雷聲轟鳴的踏蹄聲突然停了下來,她睜了眼,發覺那犄角野牛瞪著眼睛,朝右前方奔去!
只見野牛的前方赫然站著一位風度瀟灑不羈的裘衣公子,那公子一襲青衣長袍,嘉敏覺得有些眼熟,似是在哪裡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野牛頂著兩根長長的犄角,暴躁地蹬著雪地突然朝公子衝了過去,公子倒也是輕捷的身家子,翻身一躍,輕巧地躲過了野牛的攻擊。
野牛越加暴跳如雷,死命向公子奔去,公子解開身上的氅衣,左右逗弄著野牛,野牛變急不可耐地頂著犄角一頭紮了過去,卻一頭紮在了粗大的樹根中,一時半會兒拔不出來。
公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這才搖搖晃晃地朝周嘉敏走了過來,他腰上的玉帶上還掛著一酒壺,步態有些踉蹌,看起來似乎是酒意微醺。
走得近了,周嘉敏才突然想起,這不就是那次救了仲宣的人麼?
上次仲宣落水,被一個公子救起,當時一片紛亂,嘉敏也未曾注意,今日再次相見,嘉敏才認出了他。
這公子倒是風度清逸,墨髮如漆,靈秀眼眸,點硃紅唇,較之國主,容貌更勝一份超塵脫俗的飄逸,彷彿是鍾靈毓秀的人物,不待凡俗的一點塵埃,又彷彿是月光精粹而成,清冷得讓人不可高攀。
嘉敏婉婉致謝道,“謝過公子仗義相救。”
公子只是斜斜地睥睨了她一眼,並不理會她。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上次救了小皇子的也是公子吧,公子高義,卻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公子仰頭倒了倒空空的酒壺,直接從她跟前走了過去。
周嘉敏討了個沒趣,頓時覺得尷尬,轉念一想,這地方荒蕪,到處都是豺狼野獸,若是此刻不逃出去,恐怕下一刻就要殞命。
“公子……公子……請等一下。”周嘉敏有些窘迫地叫住了他,她想撐起身子,無奈雙腿發抖,根本就用不上力,“公子既然是救了人,何妨救人救到底?我……我這雙腿只怕是殘廢了……”
公子乜著她的腿,有些嫌棄地挑了挑眉毛,“想要我救你?”
他的聲音,如同他的人一般,冷得沒有半點溫度,甚至,他的朱唇畔還勾起了一絲絲嘲諷。
嘉敏有些措手不及。
“幫你可以,但是我這個人向來只喜好兩件事,一為好酒、二為好財,你身上分文半無,滴酒未有,叫我怎麼幫你?”公子說罷就要揚長而去。
周嘉敏一急,牽扯住公子的青衣道:“公子看似也是個瀟灑風流的人物,怎地如此勢力?小女子現在雖是毫無分文,若是有朝一日但凡能有一點碎銀,何嘗沒有回報公子的時候?”
公子輕抿雙唇,眯著眼道:“姑娘也不看看自己是在哪裡,還能大言不慚地說得出這種話?”
原來,此處是萬獸園,這萬獸園在吳國時也是一個風景秀美的皇家苑囿,飼養了各種珍禽異獸,只是元宗嗣位後並不喜珍禽,萬獸園數十年來漸漸空虛,時間久了,此地便是個陰森可怕的地方了。
先帝仁慈,不喜殺人,凡是宮裡面生了病不能得治的,犯了錯連掖庭也不能容忍的,便丟在了這裡,任他們在這裡自生自滅,十個有七八個都活不下去。
“公子既然將話說得如此明白,小女子也不敢叨擾。”周嘉敏見他說話刻薄,心灰意冷,便也不再求情,她撿來兩根木棍,強力支撐著身子一步步地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