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更可怕的是,這些頭髮竟像是活的, 在我腳底下微微蠕動, 有很多已經爬上我腳背, 剛才的瘙癢就是來源於此。
不知不覺中它們密密層層在我腳上覆蓋了一大片,瞬間只覺得心臟都要被嚇到炸裂了,我不得不用盡全身力氣, 才勉強剋制住自己沒在這無比驚恐的狀態下失去控制,大叫出聲。
我絕不能讓外面的乞丐知道我的存在。
這麼一大缸子頭髮不是說收集就能收集得了的, 他不是開的理髮店, 而且即便理髮店, 也不可能有這種連著頭皮的頭髮。分明是從人頭上剝除下來的, 所以,如果剛才我還是為的不要被發現了攆出去而擔心,這會兒則深深意識到, 若一旦被乞丐發現我的存在,我只怕小命不保。
他身上存著太多可怕的秘密,無論是他腳上的人頭還是這些人發,無一不昭示著他是個極為可怕的存在。當即只能用力捂著嘴,然後將攝影機踢到一邊, 以免越看越沒有勇氣繼續同這些東西滯留在一起。
然而正所謂屋漏偏逢暴雨, 正當我在這堆酸臭無比的頭髮堆裡與自己恐懼做著劇烈鬥爭時,木桶外啪嗒——啪嗒——
由遠而近, 傳來一陣拖沓的腳步聲。
這古怪聲音一聽就知來者是乞丐, 我趕緊屏住呼吸緊貼在桶邊上, 仔細分辨他到底是在往哪裡走。幾步過後,心臟再次縮緊,因為恰如我所擔心的,他不偏不倚正是在往這個方向過來。
一路走到木桶邊時,我仍還存有一絲希望,但願他和剛才一樣是在隔壁的桶上發現了什麼東西,所以才會過來察看。
可惜天不遂人意,這次他真真實實是衝著我待的這個桶而來的。當他腳步最終停在這口木桶旁時,我隔著那層木板,幾乎能聽見他嘶嘶的呼吸聲。
然後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半晌沒有發出任何動靜,似乎就那麼安安靜靜在朝這隻桶看著。
一秒鐘……五秒鐘……十秒鐘……二十秒……
長久的等待儘管讓我心跳得快要窒息,仍是在某種希望的促使下,讓我一度有種他可能很快就要離開的錯覺。然而就在我稍稍從這窒息般的僵硬中活動了下肩膀時,突然頭頂一股風起,完全的出其不意間,桶蓋子被那乞丐一把掀了開來。
一瞬間我只能緊緊閉住眼,心說完了。
根本就無處可躲,非常絕望的狀態,我在這桶裡無異於一隻被困於甕中的鱉。
所以幾乎是只能聽天由命了。
但很奇怪,在低頭朝桶裡看了半天后,乞丐抬起他比木桶更為酸臭的頭,若有所思地吸了吸鼻子。隨後在我緊張地幾乎要瞪出來的兩眼的注視下,他將蓋子重新合了起來。“怪,大概是聽錯了,你說是不是。”然後他這麼輕輕咕噥了句,轉身啪嗒啪嗒往回走去。
但沒走兩步,打了個回馬槍他再次回來,一把掀開蓋子,再次朝裡仔細看了一陣。
繼而再次搖搖頭,這才最終將蓋子合緊,徹底離開了這地方。
直至他腳步聲走遠,我心跳仍跟衝擊鑽時的急鼓個不停,以致後來幾乎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感覺不到乞丐和他腿上那顆頭顱又繼續在老盧身上做了些什麼,感覺不到桶裡讓人窒息的臭氣,甚至感覺不到四周那些圍繞著我緩緩蠕動的帶著頭皮的頭髮。
好似入了定般渾然忘了一切,我緊抱著自己兩條腿一動不動蜷縮在那兒。
也不知這麼呆坐了有多久,忽然隱約中我聽見木桶外傳來陣孩子的哭聲。
聲音細細的,忽而近忽而遠,此起彼伏。
由此來判斷,小孩應該不止只有一個。
這讓我不由立時清醒過來,因為聯想起先前在旅店時的遭遇,所以不禁猜想,會不會外面哭的就是旅店裡那對夫妻所丟失的小孩。
仔細想想也不是沒這可能,畢竟小孩子人小手腳快,或許真的是趁他們爸爸不在時偷溜出來,又見昨晚那麼多人上山,所以也偷偷跟了來。
但為什麼會他們在廟裡哭?
難道是被那乞丐發現了他們,所以把他們抓了進來,這會兒要對他們做些什麼可怕的事??
想到這裡,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我一把掀開頭頂上蓋子,猛地從桶裡站了起來。
緊跟著正要跳出桶,豈料兩眼被隨即而來那片刺眼的陽光照得狠狠一花。
忙伸手朝臉上擋了擋,再次將眼睛睜開時,我不由愣了。
外頭哪有什麼哭泣的小孩。
連夜晚也不見了,不知不覺中,我竟是在桶裡發了大半夜的呆。而此刻應該已經是次日上午,被陽光斜照了一地的廟堂內不再遍佈陰霾,因此一切都可看得清清楚楚,這簡陋空曠的小廟內既沒有小孩,也沒有乞丐,甚至連香案上的老盧也不再了,空『蕩』『蕩』,一如昨天剛來時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