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人命關天,所以無論老盧還是當地人都對那位活神仙的本事深信不疑, 我還是堅持跑去衛生所, 把醫生給帶到了旅店。
然而看了老盧的狀況後, 這位曾因老盧『迷』信而取笑過他的大夫卻沒采取任何急救手段,只淡淡說了一句話,便徹底打消了我在『迷』信和現實中的掙扎。
他說:“送上山吧。”
當時所有人看著我的表情, 分明就是“看吧,讓你多事, 讓你拖時間。”
隨後按部就班, 開始按照王姥姥的吩咐忙碌起來。
這地方的人都對王姥姥十分敬重, 所以只要她開口, 那必然都是言聽計從。於是在她給出指示後,原本累極了的旅店工作人員立刻強打精神,張羅著去找擔架等一切需要的物品。而那對丟失了孩子的夫妻, 則大約是被老盧的樣子給嚇住了,沒再繼續哭鬧,只靜靜守在一旁,一邊冷眼看著眾人忙來忙去,一邊等著警察的到來。
就這樣, 只能少數服從多數, 在一切準備就緒後,我跟隨眾人一起將盧友坤抬往金華山。
和盧友坤說的一樣, 上山時, 村裡人並沒帶我們走常走的那條山道, 而是沿著山腳繞了點遠路,然後在一個若不仔細留意,根本就看不出有道路的地方上了山。
可能是走的人少,所以那條路基本被野草蓋滿,不過往上走一會兒,一條羊腸小道就清晰了起來,雖然不比觀光山路有石板鋪得乾淨整潔,好歹不會影響走路。
路挺長,又因為建在比較崎嶇陡峭的地方,所以一路而上確實挺吃力。我不比村裡人早走習慣了這樣的山路,所以不得不走走停停,不久就被隊伍給拉遠了,但趕路要緊,所以也不好意思叫他們等我。
所幸醫生一直在我身邊陪著。
看得出來,文弱的他平時也不太走山路,我擔心他剛才說的話是否是受了村裡人的影響,於是趁著跟隊伍相隔得更遠一些,我不失時機地問他:“大夫,老盧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僵化,會不會是腦梗了?”
他瞥了我一眼,搖搖頭:“不清楚。”
“您是醫生啊……”我不得不含蓄提醒他人命大於天。
他笑笑:“我是醫生,但我做不到讓他身體裡的癌細胞消失,山上那位做到了,你叫我能說什麼?”
說完,他放開步子徑自朝前走去,一路到了老盧身邊,伸手給他搭了把脈。
隔著長長的距離,老盧的身影看起來就像截硬邦邦的樹幹,始終維持著抬手的姿勢一動不動躺在擔架上,被月光和手電光照著,僵硬蒼白,古怪中透著種死亡般陰冷。
這感覺讓我不由也放開步子快速跟了上去,然後斷斷續續跟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在前方手電光的指引下,看到一座剪影似的建築從道路細彎的盡頭探了出來。
非常普通的、一座連村裡人也說不清始建於什麼年代的小廟。黃磚黑瓦,因長久缺乏修繕,所以兩處偏殿都已經名存實亡,只剩下外面一點木頭空架子,和幾尊看不清模樣了的佛陀的浮雕,一派蕭殺寒磣的淒涼,著實看不出像能隱居著什麼活神仙的樣子。
只有正殿儲存得還相對完好。但說是主殿,實質上看起來就跟普通人家的客堂差不多,甚至更小一些,裡頭幾乎沒什麼擺設,唯有幾個蒲團幾條板凳,正中間擺著張供桌,想來就是老盧上次‘治病’時所躺的地方。
而可參觀的地方僅僅就到此為止。
當我想跟在王姥姥身後往門裡跨進去時,一旁有人攔住了我,然後客客氣氣對我道:“外人就只能到這裡了,大師傅不愛見生人,他沒答應見您的話,我們不能隨隨便便就請您進去。”
話說到這麼直接,雖然並沒見到廟裡那位正主兒,倒也不好再強求些什麼。
於是只能在門外等著,看他們小心翼翼把老盧連通擔架一起放到那張香案上,再將他鼻子和嘴裡流出的血仔細擦乾淨,隨後其餘人都退了出來,留王姥姥一人在裡面,一邊敲著香案旁那隻南瓜大小的木魚,一邊嘴裡唸唸有詞。
那樣敲了約莫半支菸的時間,她搖搖頭出來對眾人道:“看樣子還沒回來,留幾個在這裡守著,其餘都回去休息吧。”
“但老盧這個狀況,能拖得起麼?”我忙問她。
她看了看我,再次搖搖頭:“沒什麼拖不拖得起,眼下只有大師傅一個人是他的指望,不然還能怎樣?”
這句話分明給人一種“眼下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不然還能怎樣。”的感覺。
不過既然手頭並沒有別的路可選擇,而我的手機也已被砸得沒法使用,所以只能笑了笑,慢慢嚥下喉嚨裡更多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