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跟盧友坤形容的一樣,這人看起來至多三四十歲的樣子,樣貌普通,丟人群裡絕對會找不到的那種,不過一身衣裳會讓人多看兩眼,因為破爛不堪,縫縫補補千百回,於是像只五彩斑斕的大米袋一樣把他套在其間。
由於腳步聲,在短暫地對他樣貌觀察了一陣後,我不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走姿上。
這乞丐走路的姿勢有點兒特別,一步一斜。
大概是曾受過傷,所以左腿發不出力,只能靠拖行。拖行幅度很大,導致半個身體都得往那隻腳的方向傾斜,這不僅讓他姿勢看起來很怪,也讓他腳步聲在廟堂空落落裡環境裡顯得十分詭異。
不過與之相比,更詭異的卻是他突然站定的時候。
不知是感覺到了什麼還是怎的,當他緩緩走到廟堂中間的時候,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藉著夜視鏡頭裡蒼白的光線,我看到他扭頭朝左右看了兩眼,然後將目光落到我這方向,嘴巴一咧露出道有點憨厚的笑。
這表情一度讓我以為他是已發現了我。但就在我緊張得幾乎快要抓不穩攝像機時,他再次拖拖拉拉往前走了起來,一路走到我隔壁那隻木桶前,伸手往桶蓋上拍了拍。
桶蓋上因此有什麼東西悉索索一陣輕輕爬過。
聲音近在咫尺,讓我挺好奇那究竟會是個什麼東西,但儘管努力去看了,無奈不能隨便移動攝像機,攝像機的鏡頭範圍又不夠寬,於是只依稀見到有團毛毛的東西倏地從鏡頭裡閃了下,很快不見了蹤影。
隨後見那乞丐再次往桶蓋上拍了下,嘴裡唸唸有詞。
雖然一句也沒聽清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好在因此知曉他根本沒有發現我,這相比他究竟在木桶上看到了什麼而發笑,對我來說顯然更為重要。
於是繼續屏著呼吸用近焦抓拍著他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時,我見那幾個原本守在廟門外的人跟了進來,一邊探頭探腦循著乞丐站的方向往裡看,一邊有些按捺不住問了他一聲:“大師傅,才裝的燈又爆絲了麼?姥姥讓我們明天來重新給您裝一個。話說您瞧見那個大老闆沒,樣子是不是怪嚇人的?”
“是有點奇怪。”乞丐說話語速很慢,且帶著明顯的外地口音。
邊回答,他邊慢慢轉身從木桶邊離開,隨後一路走到盧友坤身旁,藉著那幾個人手電筒的光,朝他僵硬的身體看了看:“不過不礙事。”
“大師傅您能救他?”
“能是能,得要點時間。”
“嗬!還真被姥姥說中了!不過大師傅,您咋這麼神,聽說他得的是癌,您居然連癌都能治好,難怪姥姥說了,您可真比神仙還神的!”
“嘿嘿,話不能這麼說,神仙的本事哪是我們這些肉體凡胎能比的。況且我早說了,對咱們這些修行的人來講,從來就沒有這個病那個病的說法,不興的。所有這種坑害人的病灶,其實全都是妖魔鬼怪的作祟,所以所謂治病,不過就是藉著一點從神仙菩薩那兒學來的法子,把它們從病人身上請走而已。”
“所以道行越高能治好的病就越嚴重?”
“嘿嘿……”
見乞丐笑而不答,一旁有人立即再問:“不過大師傅,前些天才見您把妖魔鬼怪從他身上請走,怎麼這回它們那麼快就回來了,以往從沒見過啊?”
乞丐翻了翻眼:“他是個特例。”
“特例?因為是絕症的關係?”
“只能說這次作祟的東西特別厲害,所以估計這一回,我得花時間給他去下個重手。”
“能賞眼給跟著瞧瞧麼,大師傅?”
“瞧?”乞丐聞言一聲嗤笑,隨後搭著盧友坤僵硬豎著的那隻手,一邊在脈門上摸索,一邊自言自語似的答道:“儘管瞧也無妨。不過麼,就怕瞧的時候那東西從他身上下來直接跑到你們身上去,這可了不得。”
說罷,搭著某處微一用力,轉瞬就見那條手軟軟地耷拉了下來。
這份突然讓周圍人看到微微一愣。
因此好一陣後才有人小心翼翼問了句:“……還會這樣?”
“所以你們要麼繼續等在這兒,要麼先下山去等著,跟以往一樣,天明前要是看到廟頂上冒青煙,那就上來接他下去。不過要是見到的黑煙,就不用再上來了。”
“為啥,是救不成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