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謹七歲離開同裡鎮後,一年偶爾回去一兩次,也極少出門。在他私奔前的大半年裡,才在家裡呆的多了些。但仍是極少出門。是以,同裡鎮中年以上的人基本是不認識他的。
年輕人就更不用說了,他走的時候,都還沒出生,或是幾歲,更沒可能認識。
慕容謹這個名字,在同裡鎮來講,是一個傳說。他踏入江湖賭坊,坊內幾十個人,只有瘦老頭認出他了。
瘦老頭人稱張伯,是賭坊的老闆,平日很少親自坐陣。
今天特別嘛,秦老大領人下山了。他怕人多有人鬧事。
張伯沒開賭坊前是慕容大院的管家,當年慕容明月,也就是祝東風從京城裡來同裡鎮,就是他親自去接的。提這麼一句,表達的是,張伯跟慕容家的關係非同一般的主僕。
十五年前,慕容長青說,沒什麼生意了,家裡也沒人,沒什麼要管的。讓他自己出去找別的事幹。
張伯就開了這家賭坊。
張伯看到慕容謹,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怔住了。
慕容謹看到他,心裡也是翻騰了幾翻騰,臉上卻沒任何起伏,甚至沒多看張伯一眼。他站在祝小月背後,低聲說:“輸了?”像是問話,又像是肯定。
祝小月回身看到慕容謹就抱住了他的胳膊,歡喜道:“爹爹來的正好,你要替我們報仇雪恥。”朝著桌子對面的張富貴掃了一眼,氣鼓鼓地說,“他太囂張了,仗著錢多,欺負你女兒。”
慕容謹微笑道:“你想要怎麼報仇?把他哄出去,還是把他的錢搶過來?還是想把他打死?”
賭場裡什麼樣的橫人沒有?
哇,沒見過這麼橫的!
還有啊。
有這麼教育孩子的嘛?
看到閨女進賭坊,不是二話不說,揪著她的耳朵,把她扯回家嗎?即使不是這樣,也該是黑著臉瞪著眼,閨女一看急忙溜啊。
還有人在想,怎麼自己的父親,不是這樣的呢?自己的父親知道自己進賭坊,就揚言要把他的腿打斷。
或興奮或失落的圍觀人群,有一個共同的心理,就是等著看新鮮戲。
祝小月急忙擺手,連聲說:“不用不用不用,把我們剛才輸的錢贏回來就行。”
坐著的趙瑗,非常識時務的站起身了,清淡地說:“姑父請坐。”
瘦老頭趁著這邊說話的時候,探了身子,小聲對張富貴說:“張老闆,趕快認輸吧。”
管慕容謹叫姑父,那就是他媳婦的孃家人。他媳婦是帝姬,帝姬的侄子是趙家,再加上皇字玉牌,和大皇子來平江府的事,張伯很容易就猜到了趙瑗的身份。
財大氣粗的張家,也許敢不把一個失了勢的慕容家放在眼裡,但不能不把剛封的皇子放眼裡。開門做生意,求的是和氣生財。張富貴是他這裡的老主顧,張伯不想讓大家在他的地盤上,鬧的不愉快。
但張富貴絲毫不領情,也沒在意這邊父女談話的內容。他依舊笑的滿面春風,站起身衝著慕容謹客氣而又親切地說:“這位老兄怎麼稱呼?”
慕容謹是什麼人?別人一個眼神,就能看穿對方心思的人。
張富貴的舉動太明顯了啊!
慕容謹坐在了趙瑗方才坐過的位置上,沒看張富貴,而是微側著頭,輕聲問祝小月:“是什麼規矩?”
慕容謹是個非常直接的人,討厭哪個人直接把踢遠;厭惡哪個人,直接把他殺。但對於眼前這個人,他覺得把他殺了,太便宜他了。
祝小月小聲講了規矩後,聲音更小的說:“已經輸他五百兩銀子了。”
慕容謹輕淡地說:“這位老闆方才送了你人情,現在我們還他。”他這才看向張富貴,“我十你一。”
人群裡除了接連幾聲猛烈的咳嗽聲外,再沒別的聲音。
祝小月咬著下唇,飛快地眨了幾下眼,接著伸手扯了一下趙瑗衣襟,衝他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
趙瑗回了她一個微笑。
其實趙瑗心裡一點笑意都沒有。
這是他的女人,從看見她第一眼就喜歡上的女人,自皇帝賜婚那日至到現在,九個多月了。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他幾乎沒有帶給她任何榮耀,沒有為她出過頭,沒在眾人面前寵愛過她。
做得最好的一次,是在眾人面前牽了她的手。他還把這當成莫大的獎賞。
今日之事,若是放在從前,如果來賭坊的是她一個人,而自己是後來尋過來的人。他會怎麼樣?他會冷著臉對她說兩個字:“回去。”回到府裡,再把她罵一頓。
在趙瑗思緒翻滾的時候,張富貴仍是站著的。他今年四十八歲了,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跟各種各樣的人打過交道。他看出了慕容謹這個人有些不尋常,但並未把他放在眼裡。
拼銀子,他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