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薄霧籠罩,裴長淵一夜未睡,眼中的疲乏被遮掩,免了眾人的禮,單獨與平南公聊了幾句。
關於韃瓦,平南公並不擔憂,他已爛熟於心,他更想說的是明思。
“這一年來,多謝殿下照拂吾兒。”說著,平南公屈膝,要給太子行禮。
裴長淵連忙扶住了他的手腕,將人託了起來,謙遜道:“岳父多禮。”
這一聲“岳父”,喊得在平南公意料之外,明思只是太子良娣,按理來說,他倒是受不起太子這句“岳父”。
但裴長淵神色如常,溫和道:“思思為我誕育孩兒,在我身側排憂解難,該我謝岳父辛苦養育了她。”
對於女婿來說,這些都是場面話,很是常見,但從太子口中說出來,平南公卻品出了點別的意思。
久經沙場讓平南公的眼神比一般人更為犀利,身上的威嚴是一次次血戰堆積出來的,帶著冰冷的煞氣,教人心生畏懼。
裴長淵沒有絲毫退卻,平靜直視著他,像是在接受岳丈的“考驗。”
若明思只是良娣,便是太子之臣,那平南公為了女兒日後在宮中過得好,願意屈膝向太子俯首,聽憑差遣。
可太子若想要成為他的“女婿”,平南公的標準又不一樣,畢竟前一個孫世誠他已經瞎了眼,積攢著怒氣,不可能輕拿輕放。
平南公接他的招,“我觀殿下身姿矯健,想來武藝大成,待臣回京,倒想與殿下切磋一番。”
裴長淵武功再高,只怕也難以與真刀實槍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平南公相比較,更何況兩人相差了一個輩分,年紀閱歷擺在這。
平南公不像是要和他切磋,更像是想借機揍他一頓。
不過裴長淵並未退縮,噙笑頷首,“我與思思等岳父凱旋。”
男人最瞭解男人,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白,對視一眼,也就心知肚明。
當初趁虛而入,是用了些卑劣的手段才得到人家的女兒,如今想要得到岳父首肯,不受些考驗又怎麼可能呢?
過了平南公這關,想來明思也不會再想些亂七八糟的。
天邊漸明,即將日出,平南公翻身上馬,帶著眾人的期盼策馬奔向西北,抵禦韃瓦,而他回京也才不過數個時辰,為將者,一生都奉獻給了國家。
眼看著塵土飛揚,一行人遠去,裴長淵收回視線,轉身回宮。
昨夜腥風血雨,今日倒是個好天氣,第一縷朝陽透過窗欞,灑落在枯坐了一夜的薛貴妃肩側。
“吱呀——”殿門開了,屋外的風驚起些浮塵,在金黃的光線中飄蕩。
玉泉宮一切奢華如今,只是人人皆知,薛家已無力迴天,昔日的寵妃,也只能淪為黃土一抔。
薛貴妃抬眸,看見的並非是魯王,也不是隆盛帝,而是她仇恨了數年的姚皇後。
“薛氏,該上路了。”
姚皇後邁過門檻,身後跟著的太監,手裡捧著一杯斟酒。
“我要見皇上。”薛貴妃深吸了口氣,抬眸直視著姚皇後,強撐著傲氣,“你沒有資格賜死我。”
自姚皇後成為繼後,薛貴妃就怨恨至今,行事做派也不把姚皇後放在眼裡,這種時候,更不可能對姚皇後低頭。
姚皇後隱忍多年,到底還是贏了,她說:“本宮是沒有資格,你薛貴妃寵冠六宮,多得意啊,這次,是皇上的旨意,謀逆死罪,你還妄圖掙紮嗎?”
“我為皇上生了魯王,我們多年情分,只要讓我見到皇上,我就死不了。”薛貴妃還懷著一絲希冀。
姚皇後笑了,“若只是謀逆,或許你真有可能活著。”
隆盛帝其實是個重情之人。
“你什麼意思?”薛貴妃擰眉,察覺到她話外有話。
“你想做個明白鬼,成全你。”姚皇後環視著奢華精緻的玉泉宮,有些擺件坤寧宮都沒有,是皇上賞賜給她的,不過這些,很快就要重新收歸庫裡。
姚皇後語氣平靜地說:“你是韃瓦人。”
薛貴妃猛地站了起來,“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她在京城出生,也長在京城,怎麼可能會是韃瓦人,“你們是不是瘋了?居然編造這樣的鬼話陷害於我,皇上不會信的!”
早料到薛貴妃會是這副反應,姚皇後嘖嘖嘆聲,“倒有些可憐你了,你的生母來自韃瓦,是韃瓦安插進大梁的細作,而你一開始被送進宮,就是為了得寵,有機會刺殺皇上。”
一股寒意從薛貴妃腳底生起,她後退了一步,腿絆在美人榻上,跌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