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驕之 大而無當
東京今年也下雪了。
去年遭災的東明縣算是重建完整了, 因為東明出了個榜眼郎,短短時間,已成為茵席之臣, 榮獲聖恩,那榜眼牌坊就趕在今年下雪時竣工了。
來往人不懂什麼叫茵席之臣, 只有讀書人跳得歡騰。
迎著雪, 匆忙的人群總會停下腳步, 望向那四柱三開間磚石結構, 覆琉璃黃瓦,頂上立起“雙龍搶珠”, 上有一塊“恩榮”牌高懸,婦人拉著幼童從下面走過,都會豔羨嘆上一句, 氣派, 又會對幼童敦敦教誨,還有讀書人排了佇列上去摸一把,沾沾文曲星的才氣。
不少人心中想,算是又熬了一年。
為避免像去年周邊州府縣滿地餓殍,各相鄰開封府的州縣都做好了準備, 戶部也按各州府需求調了錢糧。
但由於這戶部尚書一職遲遲沒有官員接任,調錢糧一事還險些因究竟調多少糧合適起爭執打起來。
起因是這樣。
卻說因戶部尚書沒有補缺,戶部就兩位侍郎的官最大,可這兩位侍郎由於出身不同本就有些針鋒相對, 以前有長官在上面壓著還好些, 表現不明顯。
現在沒了長官,這兩一個是祖宗蔭庇上位的右侍郎,一個是窮苦人科考上位的左侍郎。祖宗蔭庇的那位拿了冊子一看, 就覺得國庫空虛,元日還有祭祀朝會宴會,還得先把兵部的劃出去,這一看,戶部銀錢糧那便是緊張得不行,調不了那麼多走,商量著少調些。採芹人反駁,工部能拿錢給皇帝修宮殿,禮部能拿錢去東封泰山,怎麼就不能給可能遭受雪災的地方多撥點?萬一今年雪下個不停,又得像去年一樣在開遠門鬧出那麼大陣仗才行嗎?險些造反了知道嗎?採芹人就死逮著這個點,把蔭庇的那位堵得啞口無言。
二人就因為這個事産生了分歧,鬧了意見,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
你攻擊我出身,我攻擊你無能,你攻擊我鑽營取巧,決策立場,我攻擊你祖宗蔭庇,屍位素餐。
兩人之間緊張的氣氛,整得戶部司噤若寒蟬。
進去的官員小吏都不敢大聲說話。
搞得吏部員外郎來核實年俸情況時,頻頻側目,竊竊私語,出了戶部司的門才驟覺一身輕鬆起來。
戶部下轄的五司中的倉部司員外郎的老家又是開封周邊遭災的縣份——太邑縣,他自然是支援左侍郎的,只是國庫糧草不看不知,一看確實是空虛。
他管著倉庫的貯積和收支事務,國庫裡主要的糧食來源是江浙魚米之鄉,今年兩浙路又遭了災,地方上賑災,國庫也調了。本以為那剿匪所得的匪資充進來,會有些寬裕,但那匪資前腳剛踏進戶部的門,後腳就被禮部要走了一半。還剩一半,吏部長官又提了發放官員年俸章程,這是眾人喜聞樂見的,如何能搪塞過去?剛到手的錢,這兒一點,那兒一點,瓜分得幹幹淨淨。
而且朝中隱隱有傳言說,為解燃眉之急,大司徒老家的身家全充了國庫,眾人皆以為戶部現在肥的流油。只有他們戶部的官員掉了牙齒和血吞,哪兒來得錢?
這流言傳得,五司的人上衙後去問了對方,對方說沒見過這錢,集合起來又去問了侍郎,這侍郎也沒見過。
那這錢去哪兒了?
雲約現任右曹郎中,主管常平、免役、保甲、義倉,他不願意從自己右曹司撥糧,讓倉部司調,他右曹可不管這個,到時候若是遭了災,他義倉沒糧不行,又有誰到時候能與他同舟共濟,於是他成了右侍郎一派。
他知道這錢去哪兒了,但他不能說。
他不知是眾人不知,還是眾人裝作不知,大家一起裝傻充愣,反正他也跟隨眾人一起隨波逐流。
但這兩侍郎不對付,導致公務無法開展,戶部開的令必須得有司先蓋印,侍郎再蓋、尚書押後的印才行。
這事鬧得大了。
竟被有心的權知開封府尹兼參知政事的陶棲聽了去,一向是和事佬的陶棲在心裡打起了九九,他可是清清楚楚去年那常不休的暴雪之後開封府城門外全是災民,惹得雲鞏帶病前去處理卻還是險些舉事的嚴重性,現在這開封府是他管轄之地,絕對不能發生這樣的事。
於是,這人臉不紅心不跳地在常朝會上,把他倆的這點不對付點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