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後,他撚腳撚手回了。
回來後對著蘇以言搖頭,鬆了口氣,語氣輕快了不少,“小的見他兩已酣睡過去,應該是沒聽見!都怪小的這張嘴。”說這話也是沒底氣的,萬一呢?萬一被他們聽見了,到時反咬一口,小娘子又待如何?郎君又待如何?阿杜知自詡自個兒比別的侍從都謹慎,心中內疚萬分,“都是小的的錯。”
“無甚大礙,”蘇以言卻沒有那麼緊張,這時門吱呀一聲被開啟了,蘇以言回頭看去,竟是子星。
子星在外間守夜,隱約是聽見有人在說話,起身點了燈,便端著進來了,一看果然是,蘇以言回過頭對著她笑,但還是免不了聽她饒舌,又說她夜不寐不珍重身子雲雲。
蘇以言無奈,對著阿杜眨了眨眼,阿杜心領神會,將榜文從懷裡掏出來,貓著身子溜了。
子星將燈罩上,上前去從桁下了懸衣,“即說三伏還未過了,只夜間有風,晨時有露,若小娘子您受了寒,讓婢子怎麼給老夫人交代?怎麼給夫人和郎君交代呢?”
“知道啦。”蘇以言乖乖由子星再給她穿上一件,子星給她繫上帶子,還在絮叨:“有什麼事等天亮……”
“好姐姐,你曉得我,我已等不及,等天大亮便要去清溪,我要去找哥哥了。”她眨著亮閃發光的葡萄眸子望著子星。
子星一怔。
隨即調笑道:“呵呀!小娘子可是想念郎君了?常話說,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婢來算算,娘子和郎君多少日未見了?哎喲,那不是人間已過百歲秋。”
難得有如此鬆快。
蘇以言對著她努了努嘴,臉頰上染上硃色,後低頭“哼”道。
子星伺候蘇以言燒湯淨面,梳洗裹巾,完畢後,已至雞鳴時分,不遠處逐漸亮起燈來,蘇以言摸了摸自己的發髻,吩咐:“子星姐姐,勞你去把阿杜和齊叔都喚來,我要排上一出好戲。”
“大家夥快來看啊,這潑皮賊人竟來鑽我家郎君的屋子,”天光乍破,旭日東升,暾暾乎,洋洋乎,四處各方有多了了三兩人牛走動。
昨個收了好幾銅板的王姓漢子正扯著汗巾子咧著嘴笑著,提罷木桶往西方向走去,偏西山那兩個院子都是客居,桶不大,裡水倒是滿,時不時有活物擺動,驚起一陣陣水花來,他沖著對岸的漢子招呼,摘了片晚荷葉搪在上面,絲毫不費勁一般健步如飛往這方趕來。
還未趕到,遠遠就聽見哄鬧聲,他忙將桶放下,由於心中掛念不知何事,撒出來的水竟打濕了鞋,他也不管,只聞哄鬧聲便是在那客居的地方出沒,忙大步跑過去,正好踏出那一步便將同向一人撞個踉蹌,定睛一看,竟是管事,他忙道歉。
管事把著他的手往西邊走,後面跟著一個小跑的娘子,顯然是去通了風的。
剛至籬笆牆外,便聽見有人說,“管事為何還不到?想是你們莊子上的人幹出這沒皮沒臉的事無法見人了吧。”端的竟是那潑皮樣。
這話一出,周遭人皆一陣靜寂。
但王漢子是個熱心實在的,他大聲喝道:“哪個腌臢潑才,敗壞莊子名聲。”
管事斜晲了他一眼,甩開了他的手,自去了。
越過圍觀的莊民,竟見著一男一女被綁縛在石桌凳前,嘴裡塞了粗麻爛布,正嚶嚶亂哼。
管事晃進人群,人群移動讓道,他瞠目而視,地上那青頭紅臉豬頭那廝好生眼熟。
管事皺著眉思索片刻,終於想出,這廝是誰?這不是蘇家那管事是誰?蘇家倒後,這廝拿著蘇家與莊子上農戶簽訂的契過來,說‘這莊子已過了別的官人路子,朝堂那邊不會收回,容家母在此養居,他自去尋活路。’說完便走了,他當時便疑惑了,怎麼這田莊契在他手上?思來想去便只當是主家官人心好,不忍莊子落了官府手裡,致使他們流離失所,故而費了心思將契書送了下來。
他念著主家的情,契書這事就敢沒讓村裡知道。
不知這人怎麼走了又回來了,還鑽進客居郎君屋裡做賊偷拿,他心中啐了一口,快步走到那廝面前,取下他嘴裡的布坨,憤罵道:“你這廝從哪兒來,何故做賊?”
不等蘇艾說話,管事恨恨推了他一把,險些給他撂了個底朝天,管事又快步走到正眯著眼看的蘇以言面前,弓腰賠罪,又賠笑道:“小郎君,這廝不是我們莊子上的人,應是誤會一場。”
後面的莊民見主事的來了,先前都悶聲不開腔,跟著附和說:“確實不是我們莊子上的人。”
可阿沉不依不饒,推了推桌面上的“贓物”——幾錠整金子,一大把銀錁子,還有數貫銅錢,一碰就碰撞出錢響來,阿沉繼續追問:“一旁那娘子的呢?莫非那娘子也不是你們莊子的人?”
“何況你說他不是莊子的人,他是怎麼精準尋到我家郎君這兒的?我家郎君前個兒才與你們銅板好施,今兒便遭賊了…你這莫不是個賊莊!”
阿沉氣勢唬人,一句話將管事說得後退兩步。
蘇艾那廝終於逮住機會說話了:“管事,你可知她是誰?她是罪臣蘇氏的小娘子,快報官將她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