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您老知道的,前段時間那分水縣堤壩在汛期被沖垮,家父跟隨您老前去察看了那毀壞的堤壩,回來後,家父便常常夜不歸家。直到此次,桐廬縣堤壩毀壞已有三日餘,家父自堤壩一毀從府上匆忙出去後就再沒歸家,本處理縣上之事不歸也不是什麼讓人驚奇的事,實是因為昨兒夜裡,家母實在擔憂,讓我帶著人去給家父送點吃的。然後我才發現有人以衙門的名義封鎖了我府,父親出門前交代了我幾句話,他說,他若沒傳訊息到府上…就讓我帶著信去尋你。”尋不到知州就去京城尋親戚,少年吞吐了一下,後面這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繼續道:“也是我太過愚鈍,這時候我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將其聯系起來,我是從我家馬廄後的狗洞鑽出來的。”
“我從府上鑽出來後,外面守著的人發現了我,”他指著自己褲管上的血漬,聲音帶著委屈,“這一路有人在追我,直到今日清晨,我在逃亡的路上才從難民口中聽聞家父已在衙門自縊,知州,我懷疑家父不是畏罪,而是被人害的。”
說到這,少年情緒愈發激動起來,松開葉初的衣角,匍匐在地接著嗑了兩個頭,懇求道:“求您老做主啊。”
葉初有些驚了,一個現任堂官不管其錯對,死在屬地,他的驚訝不比聽聞這個訊息的眾人小。他伸手,想讓徐維將他扶起來,腿上卻使不上力,又坐了下去,額頭上大顆大顆的虛汗往下滑,徐維擔憂地端起水喂給他,葉初只抿了一口,吩咐跟在身邊的府兵道:“讓大家夥再多喝幾口,要啟程緊趕著去桐廬縣衙了。”
“是。”
吩咐完後,他又才看著少年問:“你父親讓你交給老夫的信呢?”
少年小心翼翼將信從胸口處拿出來,捋平上面細小的摺痕,啞聲道:“給您。”
葉初接過來,拆開封口,往裡一看——竟是空的,裡面沒有信紙,他狐疑地將目光投向少年,少年也沒想到他拼了命往外帶的信封竟是空的,一時竟呆呆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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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齊沒能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著自家小主子,他布滿疤痕的臉不由得擠出褶子來,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連忙撐著大腿起身,又想跪下向蘇以言行禮,不過他膝蓋尚未觸地就被蘇以言虛扶起,蘇以言見他模樣,知他辛苦,出言安慰道:“不必多禮,齊叔。”
“小娘子,小娘子,”蘇齊免不得更加傷心起來,哀哀道:“是奴對不起蘇家啊。”
聽到這,繞是子星再蠢笨也稍明瞭其中關竅,什麼“蘇家”,什麼“齊叔”,她連忙走上去,繞過蘇齊將門推開。索性因這人可怖的模樣緣故,周邊鄰裡不待見他,也關門閉戶,沒人知道也沒人看見她們小娘子來了這。
“進屋說話吧,齊叔。”蘇以言對著子星抿唇一笑,點了點頭。
“是,是,”蘇齊一邊請蘇以言往裡走一邊賠禮:“就是這地方唐突了小娘子,小娘子……”蘇以言知道他要說什麼,但當心隔牆有耳,她使了個眼色,蘇齊也看明白了,立馬住了嘴,不是個敘舊的時候。
子星落在最末,關門前她又謹慎地環顧了周圍,隨即鬆了一口氣。
蘇齊領著蘇以言進了屋,子星緊隨其後,她雖然見著她們如此熟稔,但她依舊不放心,屋內實是簡陋,除卻一榻一桌一椅還有兩個小凳外,映入眼簾的只有那支筆尖已幹涸僵硬的毛筆和下方鎮著的兩張紙。
蘇以言也不講究那麼多,自尋了位置坐下來,看向兩人,示意其坐下,子星搬了小凳坐在蘇以言身邊,蘇齊見狀,坐在了蘇以言三步開外。
“齊叔,久未相見。”自蘇家入獄被發放以後,再到自己身份改變到雲家,已經一年有餘快兩年了,蘇以言太久沒見著以往熟悉的人了,一時間不知道以什麼話開口,只能來一句寒暄。
“小娘子,您竟然……奴實是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您,就是奴這面孔,實是醜陋,”蘇齊也沒想到,竟還能再見到蘇以言,他轉過頭去,用袖子往臉上擦去。
看見蘇齊臉上的傷痕,蘇以言心中不免震痛,這究竟是什麼人,要如此殘忍,她當時見著蘇齊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蘇齊的臉應和蘇家的案子有關,但她還需要再確認一下當年的細節,畢竟猜想可沒有從經事人嘴裡說的準確。
“齊叔,當年到底是生了何事?你可是因瞭解內情被牽連了,還有你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