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那小吏將話語傳到,說衙門缺人,詢問了蘇以言的意見後,便將院子的人都調走了。
後蘇以言需要紙筆,有小吏將東西送到便又下去了,故這院子裡除了她三人沒有別的人,為防隔牆有耳,蘇以言便吩咐阿杜將院門鎖了。
阿杜快步走到門口,透過門縫隱約可見門外的漢子正拍了拍蓑衣上的水珠,又聽他二人低聲交談著,他緩緩將放已在門栓上的手拿開,
“不知那通判的妹子要看這卷宗幹什麼,這麼大雨……莫非是為去年那件案子……哎,”那人嘆口氣,又接著壓低聲音繼續說,“去年蘇家那樁案子是冤案吧,蘇家被抄家,全府上上下下那麼多人都遭了殃,不過聽說雲相家同那蘇家還有……”
旁邊人急急打斷他,“你管人小娘子要卷宗幹嘛?這都不是你我該管的事。雲相已不在那位置上了,我們這等小人還是少說這種閑話。況且,知州帶領大部分人馬去往桐廬了,趕快送到小娘子那兒,回去還有任務……”
阿杜將門一把開啟。
外面的話語戛然而止,不知自己的話被裡面冷著臉的人聽了多少,外面二人訕訕一笑,繼而畢恭畢敬地遞上了未濕分毫的卷宗,“這是知州吩咐下來小娘子的卷宗,勞您交給小娘子,我二人先行告退。”
阿杜將卷宗抱進屋裡時,見著蘇以言已開始提筆正揮墨,他匆匆掃了一眼,只見著“沉吟”二字,他不太認識,多問了一句:“小娘子,這沉字旁的是什麼字?”
他問出後,正盯著硯臺磨墨的子星也將目光移了過來,“婢竟然也不識,小娘子莫不是由於思念七郎君,從而啊,寫錯字了,”子星將尾音拉得很長,說完捂嘴笑了。
蘇以言再落下一筆,又聽子星驚訝道:“小娘子之前是否也寫過這個字,看著有些眼熟,不過小娘子的字得了七郎君的指導,現可稱得上是大有所成了,依婢看來,同七郎君的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蘇以言目光未移半分,落在濃墨筆尖上,心中卻滿是震撼。
難怪,難怪,原來她當時在這裡也漏了破綻。
雲家包括許家可沒有先輩名諱“吟”,惟她蘇家先祖,名喚“蘇吟”,她從記事開始,明瞭避諱一事,便對“吟”字作缺筆處理。
她心中不似先前被雲鶴發現身份那樣慌張,反而微翹起了嘴角,剛聽見子星的調侃臉紅至今,潮濕悶熱的天氣讓她出了些薄汗,鬢發微濕,她反應過來立刻嘟了嘟了嘴,對著子星“哼”了一聲,“慣會笑話我,我對七哥哥不過是仰慕之情,而且,現他在外,本就體弱,不知如何了?”
不知他的身體怎樣,也不知事情辦得怎樣,她雖看不懂蔡家的目的,也知道,若桐廬縣堤壩毀壞與蔡家有關,那麼,蔡家這是狗急跳牆了?她便是愈發擔心雲鶴的處境。
“這是在避諱“吟”字,我做了缺筆處理,”蘇以言正色,只解釋了這一句。
阿杜眼睛眨巴了兩下,問:“小娘子,什麼叫做避諱呢?”
“避諱嘛,通常是避當今天子名諱,避尊愛長者名諱,”蘇以言寫完,將紙拿起來輕輕吹幹墨痕,解釋道。
阿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為防止他繼續追問下去避的是哪一個尊愛長者,蘇以言側了側眼神後又定定地盯著阿杜道:“阿杜,麻煩你,再跑上一趟,替我將這封信交給哥哥。”
阿杜將卷宗放在信紙旁,有些欲言又止,
蘇以言又說:“我知哥哥留你們保護我。良馬在府上,你可再去調一匹,回府後先替我向大外姑告個罪,轉述我在知州府衙,還需要些時候才會回去。再者,你回府可將阿沉喚過來,讓他守著我便是。這樣你在哥哥那裡也好交代,勞煩你。”
阿杜一直都知道雲家的主子們待下人都極好,但聽見蘇以言處處為他考慮,他眼眶有些酸澀,然後鄭重點頭,“小娘子放心,您交待小的的,小的定不辱命。”
阿杜走後,蘇以言拿起卷宗。
卷宗上書:建德三十三年春,任睦洲清水縣知縣蘇功者,私販私鹽,與其泰嶽,官商相勾,以權謀私。
蘇以言一見蘇功二字,淚珠就在眼眶中打轉了,子星湊過來,不明所以,“小娘子,你為何?”
“蘇家世叔與家父乃好友,”這是蘇以言猜的,蘇父師從雲老相公,許書南的父親也同樣,況且她的姨母嫁與雲家,同一家結親,雖未曾有過往來,但多少有些聯系,“父親在家時便叮囑我,若有機會,定要看看蘇家的案子。”
蘇以言闔了闔眼,眼睫微閃,她倏地想通了其中所有關竅——雲家老相公就是因這是才急急地解佩投簪,是了,她雖以前也想過,但雲家外祖父對她說並不全是因她家的原因,可是恐怕,這……才是最要緊的針眼處。
老相公費盡心力將所有人保全下來,又冒險將她換出來,放雲家養著,就算不加上她虧欠雲鶴的人情,就單單前面這些行為,她謝蘇二家,虧欠雲家太多了。